权王寝殿内,陈延站在老权王的敞开的棺椁前,阴暗的殿内没有任何烛光,两天过去了,他已经派人将老权王的尸身换上了金缕玉柙,陈延触摸着玉片冰冷的触感,等待着他想要听到的消息。门外站立的黑甲卫士纹丝不动,陈延下了命令谁都不许进入打扰。 除了每日送些食物和水之外,两天陈延没有走出寝殿一步,直到元广来到殿前,高声说道:“臣元广求见殿下,北镇司军报传来!” 元广等了许久,才看见陈延慢慢走出来,脸上的疲倦完全掩饰不住,看见元广,淡淡说了一句:“说吧。” “北镇司战报,天镇叛军已尽数诛服,五千荒镇士兵损失过半,但是已经进驻天镇驻地大营,正在接受降卒与平定周边局势。” 陈延仰天长出一口气,“赢了…”说完仰面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延猛地惊醒,四下看了一眼,自己正躺在老权王寝殿的卧榻上,面前坐着一个侍女,陈延认得她,是在七世子府上侍奉他很多年的老面孔了,自己在果林宫为元妃守孝一年的时候,她就跟在自己身边。 看见陈延醒来,那个侍女又惊又喜,“殿下,你醒了!”说完急忙跑到殿门口,高喊道:“元将军元将军,殿下醒了!” 陈延撑起身体,看见元广急匆匆的跑进来,看见陈延坐在榻上,连忙行礼。 陈延皱了皱眉,问到:“我睡了多久?” “殿下操劳过渡,已经昏睡快两天了。” 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陈延感觉到自己头很痛,沉默了一会,问元广:“南镇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元广答道:“今早韩婴在治来报,我见殿下还未醒来,就没有打搅殿下休息。” 陈延皱了皱眉头,“说。” “韩婴将军来报中说,叶国军队虽然重兵列队陈川南岸,准备船只,但是之后却将船只撤掉,并未渡河,只是在加固防御工事,修建堡垒,好像并无进攻之意,意在防守。” 听完元广的报告,陈延沉吟了许久,“叶国没理由不趁此机会发兵的。” 元广说道:“可能是事发突然,他们准备也不甚充分,所以没有贸然进军。” 陈延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青园村时候听到的消息,叶国至少在一个月前就在边境屯兵了,不存在准备不足的可能。但是又没有什么原因可以解释这件事,陈延想了想,既然他们暂时没有出兵,那对自己就是好事。 想罢,陈延起身下榻,“请元相把礼正司番长请到正殿上,同时通知群臣,明日早朝不得延误,明日午时之后,撤除各朝臣府邸的中军守卫。” 元广听到陈延称呼自己为元相,表情微微一变,答道:“谨遵王命。” 陈延换好世子的衣服,让那个侍女把自己的头发和衣装整理妥当,洗了把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已经没有前些日子里的疲倦了。 刚要走出寝殿,陈延看见已经快要沉入西边的太阳,突然转身对那个侍女说:“花朝,你在我世子府也有十多年了吧。” 那个叫花朝的侍女微一躬身,“回殿下,自从殿下六岁出果林宫,搬到世子府时,元妃命我跟随服侍世子殿下,如今已经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很久了。”陈延叹了口气,转身看着花朝,接着说道:“我在果林宫守孝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冒死替我传信出去,今日也就不会有我站在这里了。” 花朝淡淡地笑了笑,摇摇头,“殿下能有今日功成,花朝并无尺寸之功,只是尽自己所能做些微末之事罢了。” 陈延也笑了笑,“没有你的微末之事,我就是个瞎子哑巴聋子,再有捅破天的能耐也是无用,你再替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赏你百金、良田百亩,你可出宫自去,回家去过自己的日子。”说完陈延停顿了一下,向花朝面前走了一步,“如果你愿意,我封你做侧妃。” 听陈延说完,花朝摇摇头说到,“谢殿下厚爱,花朝身份微贱,怎配得上殿下这般贵胄,花朝已经有心属之人,良田金银我都不要,只求殿下应允。” 陈延苦笑了一下,“好吧,既然如此,你去便是,不需要我的允…”还没说完陈延愣了一下,看着花朝。 “那人…不会是杨初道吧?” 花朝没有说话,依然跪在那里,陈延忽的大笑起来,“好啊,你们两个一内一外倒是瞒我瞒的好啊!” “请殿下赎罪。” 陈延笑着把花朝扶起来,“什么罪不罪的,等我继位大礼之后,便给你们证婚,良田百亩我给你做嫁妆!” 花朝脸色微微红了一下,“谢殿下恩典。” “正好了,你去中军把杨初道给我找来,你们也很长时间没见了吧,别给我浪费太多时间,速去速回,在这寝殿等我。” 花朝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往宫外去了,陈延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笑容,往正殿走去。 站在大殿上,陈延还像前两天一样默默地注视着王座,只不过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上去,坐在王座上,双手握住扶手,闭上眼感受着它木质的厚重感。 突然陈延听到殿下传来元广的声音,“回禀主君,礼正司番长尹越带到。” 陈延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站在下边的元广和礼正司番长,原来王的视角是这样的。 “见过七世…不…见过主君。”尹越战战兢兢的向陈延行礼。 “尹越,先王于今晨薨逝,六位世子起兵谋反,先王弥留之际下诏宣我进宫平叛,继承权国大统。”说着从怀中拿出两张诏书扔在地上,“如今六个反贼与他们的党羽已经全部诛伏,你即刻准备先王的葬礼与本王即位大典,明日我就要下诏即位,祭双神,封拜王权。” 卫兵拿起诏书递到尹越面前。 尹越根本没有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诏书,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应声。 陈延冷笑一声不再多言,起身往后殿走去。 一路之上陈延看着两边不断闪过身后的宫墙和殿宇,脸上逐渐浮现起笑容,越走笑意越浓,走着走着陈延停脚步,疯狂的笑起来,直到笑的俯下身体,笑到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延逐渐安静下来,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收起表情,接着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杨初道和花朝正在寝殿等候,看见陈延走进来,杨初道急忙跑到陈延面前,扑通一下跪倒。 “殿下,杨初道已经知道先前之事有万分不妥,请殿下赎罪。” 陈延看了杨初道一眼,摆了摆手,“起来吧,你现在是王羽卫的统制,要有士族的仪礼。你在不知道他三人底细的情况下贸然透露军机,已是死罪,所幸阿铭、里西德是我的结拜兄弟,魏治深受萧氏恩情,痛恨张氏,他们都不会有异心,倘若换了别人,可能情况就不会这什么顺利了。” 杨初道起身拱手,“小人谨记殿下之言。” “好了,把你找来是有一件事要让你去给我办,到陈川南岸一个叫青园村的地方找一个女子,她叫竹松,你把她帮我带回来。” “陈川南岸?叶国?” 陈延点点头,“对,叶国。”说完走到花朝面前,拿出一小锭金子递给花朝,“你帮我多买些女子喜欢的东西一同带去,初道是个男人,我不放心,所以让你跟他一起去,路途遥远,别苛待了她。” 花朝拿着金子,看着陈延笑了笑,“殿下这是要去接心仪的女子。” 陈延咳了一声,转过头去,“咳…你们快去快回,这金子你们买了东西,剩下的就自己留着吧。” 两人领命刚要离开,却被陈延叫住,“一定要把她接回来,我的世子玉牌在她身上,如果不能确定身份,可以玉牌为证。” 花朝笑了笑,“殿下请放心。” 半夜两匹快马驶出双准城南门,杨初道在前,看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花朝。 “没想到你还会骑马?” 花朝猛挥两鞭,超了杨初道,“你不知道的多了。” 看着越跑越快的花朝,她熟练的马上功夫明显不像普通的侍女,杨初道愣了一下,紧抽两鞭跟上去,“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次日清晨,陈延在群臣的注视下,披麻戴孝将老权王的棺椁送进权王生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陵寝,机拓声响,墓门紧闭。 还没走出陵园门口,陈延一把将罩在外边的孝衣脱下,扔在一旁,露出已经穿好的黑色冕袍,旁边的内侍快走两步跟上他,将早已拿在手中的王冠给陈延戴上。 正午太阳升到天穹的正中,双准城中心的生杀双神广场上,战鼓雷鸣,号角长吹,陈延端着三牲,走上祭坛,跪在神像前,恭谨的将祭品捧过头顶。 九拜之后,陈延从腰间拔出象征着王权宝剑,划破手掌,把自己的血滴在神像的基座上,而后转身将剑高举过头顶,看着整齐站在周围的群臣。 众人看见王权封祭大典已成,整齐的单膝下跪,向陈延行王礼,山呼神武。 陈延默默注视着拜倒在自己脚下的百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元广,传宦正司与我进宫,其他人各自回去吧。” 说完陈延收起剑,独自往王宫的方向走去,群臣没人敢动弹,直到身后的黑甲卫兵列队离开,才有人站起身。 神像前本来安静的香火和祭炉突然猛烈的燃烧起来,一时间火苗暴涨,群臣都为之一骇,生杀双神高大的雕像一如往常的半闭着眼睛注视着王宫的方向,只是在被火焰扭曲的空气中,她们的表情里好像带了一丝的戏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