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内,叶帝荣煌和权王坐在主位,左手边坐着权王的六个世子和右相姚孝哲,左手边坐着龙喉将军荣煅、那位金甲青年和一位大臣。 权王让六位世子一一起身向皇帝见礼,荣煌点点头,也让那位金甲青年起身向权王见礼。 “这是我的长子荣涵,现在在龙喉军做一个小将军。” 陈延看着这个青年,原来他就是龙喉军龙牙卫长耀武将军荣涵,听说他自幼跟随龙喉将军荣煅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叶帝虽然没有明确立他为储君,但他继任应该没有任何人会提出异议。 荣涵见过礼之后,荣煌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之后转头对权王说道:“孤此番北巡,所见我叶国北疆几乎皆受旱灾之苦,民生颓败,孤痛心疾首,我叶国子民竟受此灾祸。孤已命人回国从各郡调一百万石粮草,送到陈川边境,既然老陈王的长世子眼下就在南镇司,不如就让他在那儿等着粮草备齐,接手赈灾吧。” 听荣煌说完,权王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旋即起身拜谢,“陛下仁德真乃众生之福,小王代权国万民谢仁君之恩!” 荣煌笑了笑,起身把权王扶起,“孤既坐天子位,当为苍生计。”说完看了一眼坐在下边的那位叶国大臣。 那人看见荣煌的眼神,起身走出来,对着主位上的荣煌的权王一拜,说道:“臣黄安里,感念陛下与权王心念天下,体恤万民疾苦,实乃百姓之福。我叶国二皇子如今尚未婚娶,若两国此间结一个姻亲之好,永承同心,实为天下之幸,可享万世安宁!” 权王听他说完,脸色一沉,陈延陡然起身,死死盯着黄安里。众人皆知权王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那唯一的女儿就是元妃所生的幼女,陈延的胞妹陈雩风。 权王看见陈延的反应,低吼一声,“坐下,不得失仪!” 陈延听见权王的呵斥,缓缓坐下,眼睛依旧盯着黄安里。一阵沉默之后,荣煌笑了笑,端起一杯酒,敬到权王面前,“天下民心安定,那一百万石粮草才能更快备齐,你我结为姻亲,于两国皆好。” 座下的权国右相姚孝哲突然起身,说道:“黄大人,我权国虽小,但公主依然是王公贵胄,如此草率议亲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 黄安里笑了笑,“姚大人所言极是,圣意乃是先与权王定下口头之约,等天子銮驾回都,再派二皇子送来金银锦帛,求了生辰签,正式下聘迎娶。”说完向权王再拜,“不知权王殿下觉得如何?” 陈延听他们说完,看着姚孝哲摇了摇头,嘿嘿嘿的笑了,饮尽了面前桌案上杯中的酒,大步离开了王宫大殿。 权王看着荣煌递来的这杯酒,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来,荣煌见权王沉默不语,笑着说道:“你看,你我两国边境上的十万军队要是不让救灾的粮草过境,岂不是误了百姓的生计?” 看着荣煌的笑脸,权王长叹了一口气,也露出笑意,接过荣桓递过来酒杯,“那我就准备好,等陛下的下聘使节了。刚才犬子失仪,请陛下不要归罪,他跟小女是同胞兄妹。” 荣煌摆摆手,又坐回座位上,权王虽然接过酒杯,但却没有喝,坐回座位,放在了桌案上。 陈延独自坐在双凤楼的雅间里,一杯又一杯的喝酒,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去打扰他。 第二天,陈延进宫向元妃请安,看到正趴在元妃腿上哭泣的雩风,叹了口气走到近前。 雩风看见兄长到来,站起身一下扑到陈延怀里,“我不想去叶国,为什么要我离开父王母妃和兄长?” 陈延没有说话,自己的妹妹只有十三岁,她不懂什么权力纠葛,不懂什么国家百姓,也不会知道叶国陈兵十万在边境上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自己会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离开父亲母亲和自己的兄长去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谋面,从未听说过得人。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抱住她,看见元妃脸上的泪痕和微红的眼眶,陈延感到一种深深无力感。 松开妹妹,跪在元妃面前,“儿臣对不起母妃,无力阻止风儿远嫁叶国。” 元妃站起身,把陈延拉起来,摇了摇头,“跟你无关,谁也无力去改变。”说着拉过雩风揽在怀里,“风儿…”还没有说完,就拂着额头向后倒去。陈延慌忙上前扶住,见元妃表情痛苦,面色苍白,知道元妃头痛的旧疾复发,大喊着让宫女们去拿药,边上的雩风也摸了摸眼泪,双手扶住元妃的头,轻轻地给她按摩。 服了药,躺在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元妃含着眼泪把头转过去,轻轻地说道:“对不起,为娘还是没能护住你们。” 雩风摇了摇头,“娘,我去了叶国会保护自己的,你放心我没事。” 听雩风这么说,元妃一只手捂着眼睛,泪水不断从脸上滑落。看着妹妹懂事的摆出轻松的样子安慰母亲,陈延感觉到心头一阵绞痛。 走出宫门,站在宫门外,陈延看着湛蓝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他感觉自己双手握成拳都很费力,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无力的虚弱感。 半个月之后,站在双准城城门外,看着向南远去的车马,雩风去叶国了,陈延静静地看着车辙扬起的尘土,默然无言。他身后没有多少人来送雩风,只有几个元氏的家人,悄悄地在抹眼泪。 一个男子走到陈延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陈延没有动,回头看了一眼男子苦笑了一下:“表哥,你说如果我是父王,我应该拒绝这门亲事吗?” 男子摇摇头,没有说话,陈延又转回头去,看向雩风车马远去的方向。 突然城门内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人,跑到陈延面前,也顾不得见礼,焦急的说道:“世子殿下,元妃,元妃她殁了。” 陈延直接抽出腰间佩剑,抵在来人的喉咙上,眼中喷射着怒火,直视着那人的眼睛,低吼道:“你说什么!我警告你,给我好好说!” 城门口的卫兵见这里有人拔剑手持长戈就往这边冲来,陈延身后的那名男子转身怒视着闯过来的卫兵,另一位男子走出来,指着怒目圆睁的男子呵斥那些卫兵,“大胆!认不得王羽卫副统制元广元将军还认不得七世子吗?” 卫兵见他们各个锦衣玉带,腰挂佩剑,慌忙后退两步,不敢做声。 来人扑通一下跪在陈延面前,“刚才宫里有人来世子府上通报,说元妃殁了,小人知道世子在这里便急忙跑来通传世子,不敢有半句妄言啊。” 陈延愣了一下,眼前一黑,向后栽倒。元广急忙上前扶住陈延,指着刚才呵斥卫兵那个男子:“元庄!你快去通知父亲,就说宫中有变!你们各自回家等候消息!” 元庄和其他人应了一声,纷纷跨上马往城内跑去。又指着给陈延传信的那个下人,“你去城内叫个马车过来,之后回世子府,关上门这两天不要让任何人进出,等陈延回府再说!”那个下人也领命跑回城内。 元广看着陈延,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气息混乱。 过了半晌,陈延才醒来,拉着元广的衣服挣扎着站起,就要往城内走,元广扶着他,把陈延拽上了准备好的马车上,往王宫的方向驶去。 当陈延跌跌撞撞走进果林宫,来到元妃的寝殿,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众医官跪在元妃的榻前,张妃站在旁边大声的呵斥着他们,见陈延走进来,张妃刚想说话,但是看见陈延毫无生气的脸,还是没有开口。 摇摇晃晃走到元妃榻前,陈延看见元妃惨白青紫、毫无生气的面容,深吸了口气,晕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陈延幽然转醒,艰难地撑起身体,看周围视线还有些模糊。他感觉周围很暗,自己好像是在一座宫殿内。 陈延刚要揉揉眼睛,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醒了?感觉怎么样?”陈延模糊的看见了这个说话的女人,是萧妃。这寝殿内灯光昏暗,四下看去,偌大的殿里,好像并没有其他人。 萧妃放下手中的书本,看了一眼陈延说道:“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 陈延四下看了一眼,在榻上见礼,“见过萧妃。” 萧妃没有动弹,淡淡地笑了笑,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纸条,扔在陈延身上。陈延拿起纸条,上边写的几个字:“此去南镇恐有不测,助陈延,可除长弓之祸,弟桓。” 陈延看着纸条,苦笑着抚着额头,“嘿嘿,嘿嘿,萧桓…他真是大才。” 萧妃淡然地看着陈延,幽幽的问道:“你知道元妃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萧妃这样说,陈延挣扎着下榻,跪在萧妃面前,“请萧妃赐教。” “元妃本来就体弱气虚,兼而有头疼的旧疾,雩风公主远嫁叶国,心潮低落之际,张妃却命人给她送来了这个。”说完抛给陈延一个小包袱。 陈延打开后看到半截人参,没等陈延说话,萧妃接着说道:“这是朱芽参,这种极猛烈的进补之物,在这种情绪不稳的时候让元妃服了,自然血气攻心,颅内暴血而亡。” 听了萧妃的话,看着手中的半截朱芽参,陈延笑了,“好,好啊,还是动手了!”随后陈延笑声逐渐消失了,他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手捂在脑后,全身不住的颤抖。最后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嘶喊,陈延跪在地上仿佛又晕了过去。 萧妃静静看着陈延,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陈延慢慢地向萧妃叩了三个头,“陈延愿拜您为母妃,请助我登上权王之位。” “我为什么要帮你?” “待我登上王位,可报萧相全家之仇,尊您为母妃,保萧氏一族荣华富贵。” 听陈延说完,萧妃低沉的笑了两声,“嘿嘿…嘿嘿嘿…他萧氏的富贵又与我何干啊?” 听见萧妃这样说,陈延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默默地听她接着说下去。 “当年我只是萧氏旁支的一个不起眼的女孩,萧常恭在我六岁的时候要将我接到相府,我的亲生父母为了巴结这个当朝左相,欣然应允。本以为到了相府也是富贵之福,在我十四岁时候萧常恭将我送到王宫内,给权王做了侧妃,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权位让我代替他的亲生女儿在权王身边做个人质罢了。或许是天意吧,萧常恭的亲生女儿在我进宫之后的一年,突发恶疾死了。” 说道这里,萧妃面带着微笑,仿佛刚才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她顿了一会,接着说道:“萧氏如何与我无关,我要帮你,是让你给我报萧源、萧桓两兄弟的仇,源儿和桓儿从小就知道我并非他们的同胞姐姐,但是从未有过一分怠慢,真心待我如长姐一般尊重,只有他们才让我感觉到着世界还有一丝温度。他们死在了姓张的手里,我要让所有张氏都给他们陪葬。”萧妃把话说完,低下头,将嘴凑到陈延耳边,淡淡地说到:“记住,是所有张氏。” 陈延一字一句的把萧妃的话听在耳里,没有任何犹豫,再叩首。 “儿臣谨记母妃之言,不敢有忘。” 之后一年里,陈延请权王遣散了之前跟着元妃的众位宫女和内侍,自己只留了原来世子府一个小厮和两个侍女。每日烧香礼佛,没有走出宫门一步,只有几个给他送饭浣衣的宫女进过果林宫,就算是权王来看望陈延,也是只在宫门口匆匆见面。 整整一年之后,陈延走出王宫,深深呼吸外边的空气,抬头看着天上,阳光有些刺眼,他好久没有看着这样广阔的天空了。 突然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人走到陈延身边,微笑着躬身行了一礼,“杨初道见过世子殿下。” 陈延笑了笑,也没有转头,依然看着天空,“初道啊,我们也两年多没见了吧,在南镇司那边过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