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蛊珠便能将这阴雾与所谓仙人打散,这仙人倒还真是脆弱。 李尚安拄着已经安静合上的伞,啼笑皆非的看着空荡荡的长街。除了长街两畔跪着的人,便唯有星点零落的灯火,路中的积雪上只剩下一排马蹄印,凌乱中处处透着荒唐。 江雪迟的离开李尚安也并不意外。他虽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不过既然她的目的暂未达成,她自然还会找上他来。 人群逐渐喧嚣,店铺小摊都开始了叫卖吆喝,杂耍舞女起了乐声,长街上慢慢恢复成了一个节日该有的样子。 李尚安离开人群,拐去了街角的商行。 一瓶养元丹值三颗元珠,他身上的五个元玉足够把整个商行的养元丹搬空了。洛城也不算什么繁华大城,商行有的丹药也大多是花架子,名字取的好听,实际上并没有几分用处。 唯有养元丹,虽然基础,但是至少……一分价钱一分货嘛。 李尚安顺路买了个新布,将五十瓶养元丹扎了个新包袱。他拒绝了商行老板替他送货上门的热情,背着包袱走出了商行。 谁知道珊瑚楼里住的都是什么人,招摇起来,不知道要引来什么乱子。 李尚安顺路买了一身成衣,挤着人群回了珊瑚楼。照顾他房间的小厮正倚在柜台里打盹,李尚安也不欲吵醒他,轻手轻脚的自己上了楼。 楼梯上萦纡着一股浓郁的药香,愈靠近四楼愈刺鼻,仿佛有人在四楼支了个大锅,烹煮着一锅不知详细的药材。李尚安对医术一窍不通,虽然他也有几种爱闻的药材,可如今闻不出这药里有什么,只觉得十分难闻,熏的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四楼透进的灯光虽暗淡,李尚安走上来时,却还是多瞄了一眼对面的房间。只是白日里守卫严密的楼道,此时竟空无一人。 整层楼都是药味,李尚安也闻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在熬药。他迅速的关上了房门,点上熏香,拿起了屋角的扇子,对着窗口使劲的扇了几把。 “真够呛人的,大过节的不去拜假神仙,在自己房间里泡药罐子吗。” 他给房门落了锁,便将包袱摊在了桌子上,五十瓶养元丹整整齐齐的码了一桌。李尚安也不欲一次性吃完,若是撑死噎死在这儿,传出去,投胎都没脸见人了。 只是今日的赤色毒蛇…… 那些蛇炼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几十条蛇炼出一颗蛊珠,便能将那藏身迷雾的仙使直接打散? 李尚安将那颗红色的蛊珠拿了出来,放在面前,认真端详着。那珠子上布着细细的黑线,若不细看,就像裂纹一般,爬满了整个珠子。 书虫应该认识这蛊珠,炼化了书虫再说。 李尚安拿起一瓶养元丹,一口气吞了下去。 他坐在床上,吞下的养元丹里微弱却绵长的灵气缓慢的流入他的心窍。他仅开的一窍虽从未受过什么伤害,却也一直没有养护过,真元今日倒是受了创,虽然他及时挡下,却多少还是被抽走了丝毫。 吸人真元,修行捷径。 李尚安将真元稳稳的沉在心海里,养元丹灌入的灵气涤荡着海水,他的心海逐渐剔透清明。真元修复需要片刻,李尚安便闭目养神,感受着灵气流入的舒适。 这仙游吸修行者的真元,吸普通人的便是神魂中的灵气。这吸人灵气的修行之道,修出的只能是魔道,而非仙道。若仙游每年皆有,整个洛城千百信徒,那迷雾中的假仙人能从中获得多少灵气?他用此手段修行,又是意欲何为? 李尚安揣测冥想着,险些激荡了心海。他深吸了一口气,重又闭上了眼睛。 灵气足够时,修复真元受损的那一点点倒也不需要多久。李尚安取出书虫,捏住它的翅膀,放在了眼前。 “小宝贝,为了炼化你,我真是不辞辛苦啊。” 书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原本睡的迷迷糊糊的眼睛当即睁开。它密密麻麻的足奋力挣扎作动,仿佛在抗拒即将到来的炼化。 李尚安也不打算再拖延了。 他松开了手,调动真元,掌心立刻流出了一缕淡蓝色的光,将书虫团团围住。书虫欲飞而不得,仿佛生了气,周身散出一股灰雾,抵抗着李尚安的真元。 当日炼化了一小半,今日李尚安的真元并没有比当日进益多少,连日来疲惫奔波,他连打坐时间都少得,唯一有助于他的真元修行的,便是今日这些养元丹。 但是好在养元丹够用。 淡蓝色的光线温柔绵长,将书虫包裹成了一个圆圆的茧。而它的身形也渐渐变淡,反而原本的灰雾渐渐变深,仿佛融入了那灰雾里,变成了其中一部分。 李尚安的淡蓝色真元染了那灰雾,那淡蓝色的圆茧也变成了灰蒙蒙的蓝。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异物进入了心窍,而与此同时,自己掌心流出的蓝光也变的轻巧,其中包裹的书虫也消失不见。 原来炼化蛊,便是将其藏匿于心窍中。 那蛊咒又是什么说法? 蛊咒,即每种蛊都对应一种咒法。将蛊炼化后,蛊藏匿于心窍中,以其对应的咒法可随时将其召唤出来供人使用,不必消耗真元和心海。 如今炼化了书虫,李尚安想知道什么便已经不再需要翻书。天下知识尽在脑中,除了医药知识和宗门咒法详细,便没有什么是他不了解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神明为他开了智,近日来所有对手中物件的疑惑都当即被解开了。 首先便是血华盖。 如不夜渊那女童所说,这伞极阴。造伞的材料便是阴物,又兼具了炉鼎之能,用以炼蛊的材料本就多非善物,更是加重了这伞的阴煞。只是这伞并不是武器,只是其上阴煞之气极重,能震慑不少寻常阴物而已。 至于那鬼簪。 那鬼簪虽名字吓人,在血华盖面前至多只能算个玩物。鬼簪的主人可以永葆青丝如瀑,也可以将鬼簪送给仇人,让对方不生一根头发。 算是个,挺好玩的玩物。 再说他戴了多日的指套。 这指套没有名字,只是个可以隔绝阴煞之气的指套。所以李尚安戴着它,幽冥鬼火的气息便无迹可寻。 还有那半张脸的面具。 那面具叫美人面,完整的美人面来自魔域,是幽冥魔将的爱物,后不知为何流转于影市中,被李尚安买回。戴上美人面之人,便可拥有幽冥魔将的修为,只是只能维持三刻,且需要佩戴之人的真元达到五阶,面具完整方可。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宝物,只是李尚安如今还用不得它。 最后便是今日得到的红色蛊珠。 那仙使放出来的蛇原是一种普通妖物,叫赤眸蛇,毒性极强,能以乐声操纵。而以赤眸蛇炼出来的蛊珠便是个极简单的蛊,中蛊之人身体里会埋下赤眸蛇的毒,以蛊主的乐声为信,违逆蛊主者便会毒发而死。 是一种很简单的控制类蛊。 今日炼化书虫,这赤眸蛇蛊倒也不急于一时。李尚安收好面具和养元丹,将鬼簪重又插在了头上。他在屋里仍然闻到了浓郁的药味,离开香炉一步之遥便闻不见香炉里熏香的气味了。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李尚安被呛的再次打了个喷嚏。他忍无可忍,推开门喊来自己的小厮。 小厮赔着笑,站在他房门外,不住的搓着手。 “公子,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啊?” “你倒是会装傻,这么浓的药味你闻不见?”李尚安指了指对门,“这层就住了我们两间,对门熬药的时候多少也要考虑一下别的客人吧?人吃五谷杂粮,生病自然正常,我也是不介意他们熬药,但是熬药熬的我没法儿休息,你们店也不管吗?” “公子,其实对面的客人每个月只熬这一次药,”小厮为难道,“具体是熬什么,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不能在客人治病的时候闯进去看看啊,您说是不是。” 李尚安了然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店大欺客是吧。你不去,我去。” “哎别别别介,公子,”小厮急忙拉住了李尚安,“那对面客人每次熬药之前都会给老板加钱,今儿小的也是看您出去逛仙游节了,没有提前跟您打招呼,是小的不是。只是老板这钱都收了,您现在过去闹,小的就饭碗不保了。” “收钱的是你们老板,被熏的睡不着的是我。”李尚安捂住鼻子,“你们老板倒是真会做生意。” “公子莫怪,公子莫怪,小的自掏腰包请您一罐三十年的女儿红,您看能不能让一晚上?” 三十年的女儿红? 好酒啊。 “嗯……算了。你也不容易。”李尚安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厮的肩膀,“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今日我便放过你。去把酒给我拿来吧。” “好嘞。”小厮兴冲冲的掉头离开。 李尚安看着小厮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抬眼瞥了一眼五楼。五楼只有三间房,每间房都亮着灯,却不见人影走动,也不听一丝人声。这么浓的药味五楼必然也闻得见,他们竟都不作任何反应,对此甘之如饴? 真有意思。 “好酒,一个人喝总是无趣。”李尚安低头看着指尖的指套,自言自语道,“不过很快,就会有人来陪我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