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乐天客栈,三楼 精美的窗户依次洞开,却不见一丝月光照进屋内,角落点了根蜡烛,发出微弱的烛光。借着烛光,可以勉强看清屋内简单却不失典雅的陈设。 房间是方形的,中间却摆了一张不协调的圆桌,桌旁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他身穿白袍,头戴半副青色面具,面具遮住他的整个上半张脸,没有留一丝缝隙。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慢慢端起圆桌上的茶壶,斟了三杯茶水。 来者是一名身穿红袍,带着黑色面具的壮汉,他大踏步走进屋内,见白袍书生给他斟的茶还冒着热气,饶有兴趣道:“等着我呢?刚才在城内发现了几个合我胃口的人,现在城里一定很热闹。” “是,不过我等的人只来了一个,还没来齐。”白袍书生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接着劝道:“你该收敛一点了,那血糜虫的母虫已经被沧渊宗捕获,你现在又亲自到处种虫,留下痕迹。牵动太多的因,很容易被卜卦到方位的。” “有什么关系,本来我们就是要引沧渊宗的真人下山,现在城内乱成这样,沧渊宗不想被官府惩戒,肯定会派真人下山的,放心吧。”黑袍大汉不屑一顾,“再说了,现在天道乱成这个鸟样了,那些真人能算个球出来。” 白袍书生解释道:“天道暴露,导致天机一片混乱。虽然卜卦通玄之下的凡人,犹如浑浊的大江里摸虾,困难异常;但若是步入通玄,可以使用灵力,便像是江水中的巨石,不计代价还是能算到一些东西的;在之后便是入道真人,身缠因果下如江中岛屿,轻易便暴露在卜卦之下。” “沧渊宗实力强劲,纵使因为‘洪’的复苏将大部分真人困在山门,我们又破坏城外的封印,将沧城的大小势力引到城外,如此这般穷尽手段,也只敢躲在暗处,伺机偷袭下山的真人。而不是被卜卦出位置,杀上门来。” 书生摇了摇头,将缘由娓娓道来。 “娘的,你不早说!”黑袍大汉一拳砸在桌子上,他是通玄大成,完成神异的武者,来城内是配合白袍书生伏杀沧渊宗的真人,事成之后的报酬是一枚妖丹,完整的妖丹,而不是鬼物的遗留物。 “下山的真人是木道人吗?有把握拿下吗?”他有些急了。 白袍书生则淡淡笑道:“是木道人,他的入门弟子顾青与安宁郡赵家因果纠缠颇深。我用一尊家仙将赵雪儿赶到沧城,那家仙除非真人出手,否则不能解决。 若赵雪儿在沧城因家仙而死,顾青袖手旁观,他必受因果反噬,此生难以入道。为了牵扯最少的因果,作为顾青的师傅,木道人只能亲自出手,不得借他人之手除妖。唉,这就是以仙术入道的弊端,身缠因果,不得解脱。” 白袍书生长叹一口气,入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一旦入道,又有着不同的弊端,入道真人也因此无法逍遥自在。 “呸,仙术,官府那帮人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黑袍大汉一口痰吐在地上,满脸鄙夷,“奶奶的,我们以前才是正道,仙术算什么东西?依我看,还是看谁的拳头大,谁强谁就是正道。” 白袍书生低头不语,大靖以武立国,或者说以仙术立国。仙术本质上是万事万物的关联,也就是因果。以仙术入道的真人,运用这些关联与万物共鸣,从相生相克的循环中获得灵力,从而爆发威能。 与仙术相对应的,便是所谓的妖术。在大靖立国之前,妖术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内丹法。以妖术入道,就是直接炼化灵气,集聚体内构造一枚金丹。 但因为天道显露所带来的污染,修士体内的金丹会反过来污染他们的魂体,修行自此变得十分危险,稍不注意便会走火入魔,为祸人间。即使修士能够镇压心神,他们的身体也会变得邪异,那是比通玄武者更加恐怖的身体变化,凡人瞄一眼精神混乱,甚至会惊骇而死。 黑袍大汉继续追问:“木道人下山了吗,我们何时动手?” 白袍书生重新抬起来头,冲大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指了指门外:“他已经到了。” “什么?!” 下一刻,‘砰砰砰——’洞开的窗户依次自动闭合,窗扇和窗框狠狠砸在一起,发出巨响。大量潮湿,浓重的烟雾顺着门缝挤进屋内,屋内的陈设一挨到诡异的雾气,便迅速腐化,衰败。 “嘎吱——”木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豹头环眼,鼻直口方的道人,他身穿蓝色道卦,身高八尺,一脸凝重地看着屋内的二人,来者正是沧渊宗木道人。 “妈的,拼了,一起上。”黑袍大汉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自己刚回来就被找到了?他从刚才书生的回答里得知,以他们的实力,偷袭还有胜算,如果正面硬钢则必败无疑。 他大吼起身,瞬间爆发通玄实力,展现最强形态。 身异‘蝉身’!! 他粗壮的身体膨大了一圈,浑身皮肤变得干硬,粗糙,同时腿上,胳膊上长出短粗的鞭毛,他身后脊背两侧的皮肤裂开,展开一对肉膜,布满青色的血管脉络。 ‘轰’的一声,他撞开身后的窗户,一头扎进浓郁的雾气中,消失不见。 很干脆,头也不回地跑了。 奇怪的是,无论是书生还是道人都没有看他一眼,对他逃跑的事情也是漠不关心。 木道人冷冷盯着白袍书生,他卜卦到此次血糜虫之乱的源头是刚才逃走的大汉,本打算亲自抓捕,想着不过是小小通玄,反手便可镇压。 在进入客栈之前,他便感知客栈内躲藏的大汉,事先布下仙术法阵,防止大汉逃脱,同时也不会伤及附近的百姓。 哪知屋内还有一个人,是一个没被感知出的白袍书生。那书生十分神秘,他完全无法判断其实力,所以现在小心试探。 “阁下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啊,你的同伴逃了都不在意。” 白袍书生先笑而不语,他先是饶有兴趣地瞥了眼雾气,接着温和回应道:“在这座仙术法阵内,他是逃不掉的,不是吗?而且,他作为饵,已经把鱼引过来了,在与不在都没有关系了。” 闻言木道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作为入道真人,他自然不是傻子。书生说他是被饵引来的大鱼,他明白此人是冲自己而来。 联想到最近城内城外的不平事,他立刻断定这是背后有人暗中做推手,引自己出来恐怕也是幕后黑手的计划之一,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阁下是吃定我了?”木道人心念电转,宽大袖子里的手暗自掐诀。 下一刻,屋内被雾气填满,浓郁得仿佛棉花一般,不见一丝空隙,将二人的身形遮蔽。 烟雾中传来书生温和的声音:“这仙术果然是奇思妙想,竟然完全摒弃了内丹法的路子,无论接触几次,我都忍不住赞叹啊。” “只可惜,单纯由因果编织而成的仙术局限性太大,对于我这种天外之人完全没用啊。” ‘呼——’,浓雾中,汹涌的气旋突然出现,又被瞬间抹平,下一刻,木道人没有一丝反抗手段,被瞬间制服,仙术法阵的控制权也被书生夺了过来。 他和神秘书生的实力差距甚大,有如鸿沟一般。再加上书生事先准备,以有心对无心,木道人毫无胜算,连求救的信号都发不出。 书生将手按在木道人头上,他淡淡道:“君子六艺,御魂。” 下一刻,无形的波动从他手中辐射开来,悄无声息地改造木道人的记忆与灵魂,木道人神色安详,好似睡着了一般。 做完一切,他露出满意的微笑道:“哈,若是沧渊宗其他以内丹法入道的真人前来,还真没那么容易制服。有此内应,谋求沧渊宗又多了一份胜算,唉,时间紧迫,如今只能尽力而为,多做准备了。” 接着,烟雾如流水一般散去,书生的身形消失不见,只留下双目无神的木道人。 良久,木道人手指抽搐了一下,双眼也恢复了神采,他茫然地看向四周,自言自语道:“散播血糜虫的妖人已经被我重伤,再难以作乱,城内的血糜虫之祸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