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京韫则说道:“你还别说,活了这么大岁数,被别人坑,也坑过别人,唯独你小子厉害了,坑自己人。”
凌元咧了咧嘴,反正单前辈愿意说,那就是愿意原谅自己,是个好事情。
同样是与宁项婴能够把酒言欢的汉子,单京韫瞅着凌元的模样,倒是觉得喜欢,可能是因为单允的缘故,总之对凌元讨厌不起来。
单京韫吃着菜,笑问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凌元直言道:“还行吧,太厉害的大人物,估计也看不上我这样的晚辈。”
宁项婴放下筷子的力道有些大,磕得桌子直响,他恼道:“你懂个锤子!”
单京韫盯了宁项婴一眼,不悦道:“朋友懂得少,你不愿意说就别说呗,吼做什么?吓老子一跳。”
就宁项婴这么一位高高在上的道者,寻常被凡人们称之为老神仙的道者,见着了他这么一位山下的武林中人,不也得乖乖叫一声宁大侠?
然而眼前的凌小子总是将地位放在与他同一水平,瞅着就不爽。
宁项婴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冒出来的无名火,他也不乐意去想,总之现在不去瞧凌元,就没事儿,于是埋头刨饭。
单京韫笑着与凌元问道:“处事之局,局内人都有一份自己的宏图远瞻,我瞧你的模样,估计对周边的势力有些了解,但还不至于能够排版布局,你就先说说你对这些势力的看法,如何?”
头一回有人如此在心境上,逼迫凌元对局势做出看法,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静下心来,说道:“云族族长,灵龙族族长,我都有见过,私下与他们还有一些关系,明日我在清华祠寺的话,云、灵龙两族应当不会对我星冥动手,不过施压的话,在所难免。单族这边有单叔叔在,估计压力即便有,也不会太多。至于左族,姨夫是左族长的亲哥哥,应该也不会对我星冥施压,此番四大族齐聚于此,是不是看热闹来的?”
宁项婴憋了一眼凌元,这般异想天开的想法,也就三岁孩子才会有了。
单京韫则说道:“以前的好多事你都不知道,但不是你不去探究的原因,我这么与你说,就你们星冥帝国封神一事,在外头,所有的道者都会在前头加上‘擅自’二字。你知道五百年前的十国为什么会从鼎盛,锐减到如今只有你们星冥帝国?是因为时势,我单族先祖单修沭,虽然未曾亲自参与,可风头一直将他推到浪尖,十国不再风光,其中单族单修沭至关重要,但是最终让别人接触先登。而至于为何道教会在十国之后覆灭,妖族会在道教之前选择急流勇退,这些你都有去深究吗?”
凌元讨教道:“也是时势?”
这般回答太过白痴,单京韫道:“肯定啊,咱们道灵界的道教都没有招惹天上的神界,就引来了灭顶之灾,如今你们星冥帝国又擅自封神,抢了神界的本分事,即便有人下来和谈此事,但谁都知道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你们星冥帝国点一座两座还说得过去,要是遍地开花,惹来神界的震怒,这该如何是好?”
“这些大的道理暂且不去说。先说眼前的,四族都有人来此,美名其曰观礼,但你知道云族长是佛家人,他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星冥帝国把火烧到自家门口?咱们单族,也就你的大叔,曾经跟星冥帝国有些渊源,族长之子的他早已隐退,对此事没有异议,但此次观礼,单族长要求我可做落井下石,只是如何做法,对谁做,就不与你说了。还有让你最放心的左族,就你这般信任的左族,其实是最乐意看到你们星冥帝国遭殃,你知道为何不?还不是你们星冥帝国抢了本应是族长的左尚寻,去做那什么大将军,断人香火啊这是,你以为左族内部一致认为星冥帝国是盟友?我这就告诉你,就算左欣蓝把你们星冥当自家人,来此的长老左格令,也会把你们星冥视为仇敌。”
单京韫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我从外边儿道者听来的道理,不是我单京韫的道理。”
凌元面对这几乎全是情报的言语,他有些茫然,因为他感觉不到这里头的厉害,尽管他知道了左族也对自家星冥给予仇视。
凌元只是说出了早上与夫大本的底气:“那林爷爷也要管一管的啊,要是这边有了大阵仗,他肯定会来的。”
单京韫笑问道:“这里是你星冥地境,苍灵门青使无权监管,你想要你林爷爷亲来,除非你被人揍得半死不活的,就好比五年前,你姐左柠被上千的悍匪围困,苍灵门副门主董侯领着两位青使到场镇压,不然没由头啊,国有国法,门有门规。”
凌元顿时恼火道:“我柠姐啥时候被人欺负的?!”
单京韫认真看了凌元一眼,说道:“都已是五年前的事,当初你小叔是吧,叫林墨那个,跟你姐第一次见面,俩人就暗生情愫,直到你小叔解救了你姐后,双方才得知身份,俩人同时心境受损,在当时还是一段佳话,可后来风评越来越倒回去,你应该也知道。”
凌元不太在乎俩人的关系,他比较赞同俩人之间的情爱。
单京韫无奈道:“说你年纪小,分不清事态的轻重缓急,可你好像也有二十了吧,怎么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在长辈眼中,不痛不痒的最为忌讳。”
凌元端坐身姿,道:“晚辈记下了。”
凌元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单京韫身旁的大剑,因为被遮盖了气势,才显得这般神技,在凡人眼中如同变戏法般好玩,同堂的食客们,也多数投来看稀奇的目光。
凌元突然问道:“京叔,先才你说这不是你的道理,可否告知我,你的道理?”
哪知单京韫没开口,就先伸手一把握住大剑剑柄,气势瞬间仅在他们这一桌盛起,凌元吓得赶忙催动灵力,以擎身将如刀割的剑气抵挡住。也亏得单京韫只是玩玩而已,这般密集且锋利的剑气已将桌子以及长凳侵蚀得一干二净,就连宁项婴手里的碗筷也遭了殃。
宁项婴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他屁股之下,早已没有了长凳,只是无奈道:“不至于吧,老子吃个饭,你都要讲道理,就不能等我吃完了来?”
凌元站直了身,愣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切归于尘埃又如何,这是京叔的道理?
单京韫知道就凌元的性子以及见地,估摸着未来几年都摸不透自己何意至此,大概早些经历就早点明白,他单京韫亦是如此,十六岁与单允同一天成人礼,被单允一剑破去法罡,成了单允之后永远都无法望其项背的众多仰望者之一。
店家气势汹汹地来到单京韫跟前,眼瞅着就要索赔家当,却被单京韫从怀里摸出来的一锭银子给封住了口:“赶紧换一副新的桌椅来,你家的桌椅是不是很久没擦洗了,发霉了都,坐得老子屁股不得劲儿。”
店家掌柜是实诚人,道者在他家打砸的事儿,以前不是没发生过,只是自从婆辽城入了星冥帝国编制后,一切都要奉公守法,他有理,在县令大人那边就不会势弱,本想着好好敲一笔来着,哪知食客乖乖奉上了银钱,当即招呼店小二马上打理好一切,顺便再给食客添上一桌子菜。
在店小二搬动新的桌椅来时,单京韫将大剑重新悬定于身侧,与凌元问道:“若是我不撤去剑气与罡气,你觉得你有没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
凌元一愣,随即说道:“我没想过,不过我可以再试一次。”
单京韫认真问道:“难道你就没感受到我的……杀气?杀气你懂吗?”
凌元摇了摇头,人神体质的他,几乎都不被这些所困扰,就单京韫释放而出的一丢丢杀气而言,成了仙家的化境道者都得立马做拒敌之势,以防被瞬间击杀。
单京韫有些无语,自己果真不适合教人,只适合收烂摊子,给他带出来历练的族中青年擦屁股。
宁项婴重新坐在了长凳上,他叫小二不必再擦拭桌子,这都快擦出火星来了。
单京韫示意凌元落座,他俩手撑在桌沿儿上,脑袋超前伸去,鬼鬼祟祟地问道:“你小子的性子也太沉寂了些吧,打过架吗?被别人把脸按在地上过吗?”
凌元点了点头,正色道:“打过很多次架了,只要是我愿意将对手打死或者拿下情,基本上都可以实现。”
单京韫道:“扮猪吃老虎是很爽,不怕自己时运不济,被别人吃了?”
凌元邹了邹眉头,说道:“我没有想过什么扮猪吃老虎。”
然后单京韫哟呵一声,说道:“怎么越瞧你的模样,越跟单允相像了呢,难道他是你老子?我知道你们是认识的,难道真的是?”
凌元吃瘪,不再言语。
单京韫看出了点什么来,乐呵呵一笑,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
宁项婴则有意恶心凌元,与单京韫问道:“就是那位灵力分两次冠绝克莫山,还与云族族长云锦结为异姓弟兄的单族二公子?”
单京韫伸展了一下眉头,意思:可不就是了嘛。
宁项婴脸上浮现出羡慕神采,随后与凌元十分中肯的评价道:“厉害了,想不到这样的神仙人物,你小子都有交集,起先你说那啥云族长,灵龙族族长,与他们见过面,老子还以为你说大话,毕竟老子对那云族长也不过远远的观望了一会儿,还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凌元说道:“宁前辈,云族长其实也没什么好,就是喜欢嘻嘻哈哈,以前我在大叔跟前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尽管知道眼前的小子不是什么玩弄心计之辈,可宁项婴还是讥笑道:“你要是能把云族长请来,明日你们星冥帝国的祠寺画睛一事,便可真正的高枕无忧,你还嫌弃那云族长不够好,真是不知所谓的东西。”
最后的一句,骂得凌元脸颊通红,还有逐渐上涨的趋势,直至红到了脖子上。
单京韫用筷子敲了敲碗,对宁项婴不客气道:“凌元是个可造之材,你要教就耐心点,你瞧别人不顺眼,自然还有我来教,轮不到你来骂人,老子瞅凌元的性子就挺好,你自己从小缺爱,才喜欢骂人,越说我越想吐你两口水。”
凌元反正早已习惯,宁前辈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对他有所改观。
有了单京韫替自己说话,凌元顿时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强忍住给憋了回去,问道:“京叔,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有能力将我逼得我寸步难行,就有能力让我苟延残喘下去,你的道理在你手里,你的道力也在手里,这就是你的道理,是吗?”
单京韫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了嘛。”
单京韫用筷子点了点宁项婴,批评道:“你就只适合站在山巅上头吃西北风。”
宁项婴不以为然,啄了一口酒,觉得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