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月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林夕将那块布交给她的时候,她觉得皱巴巴的,还沾满了土黄色颗粒,有些脏。所以就在洗菜池里反复搓洗…月娥默不作声,转身就走。不多时,就折返回来,左手拎着一块猪肉,右手拿着一个新的洗菜池。……静州军营。一个军帐内。吕良盯着手中的军刀,默不作声。在他两侧,汤汉和七八十个士兵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盯着跪在中间的几人,满是杀机。啪!吕良狠狠将刀拍到桌案上,狞声道:“哪来的?”“说。”汤汉等几十名士兵嘶声怒吼。几个丁府护卫浑身颤抖,脊背之上生出细密冷汗。他们听从丁原吩咐来送刀,可却从未想过,刚到门口就被人捆了起来,而且这些当兵的一看到军刀,眼神恨不得要吃人。把他们吓得半死。心里暗骂丁原不当人,没告诉他们此行会有生命危险。一名护卫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索,“回、回…回各位军爷,刀是丁原大人要我们送的,今天……”他将裴汉死去,以及尸体被放到三个城尉大人床头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作为普通护卫,他只知道这些。哦…吕良轻‘哦’一声,“你是说裴汉死了,尸体被放到那三个畜生的床头?”畜生?护卫觉得把三个城尉大人比作畜生很不妥,但他不敢反驳,只是拼命点头。再次确认后,吕良挥手,“先压下去。”是!十来士兵走了出来,将几个护卫压了下去,路上暗中动手脚,不断有闷哼声传来。他们早就想教训这群混蛋了。“哈哈哈哈!”几名护卫刚被压出军帐,吕良就哈哈大笑,眼中满是快意,“痛快,刀斩裴汉老狗,暗自潜入官邸,威胁三畜生,不愧是世子殿下,做什么都不同凡响!”独闯裴府斩狗官,震慑三城尉,单是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要知道那些官邸守卫森严,可不是谁都能闯进去的,更何况是悄无声息!这需要响当当的实力!“我们林校尉,果然神勇英勇!”汤汉神色激动,面皮拉动着毛发稀疏的头皮,上下抽搐。他的身后,七八十个无惧营将士眼睛通红,大笑出声:“干的好!”“这群该死的畜生,兄弟们前线卖命,一群狗东西在背后不断捅刀子,还敢克扣抚恤银,呸,杀的好。”“也让那帮狗官看看,这南疆是殿下的天下,由不得他们撒野!”声音嘈杂,却句句发自肺腑。多年流血牺牲,无数同袍用生命换来的世道,却被那帮衣冠禽兽肆意破坏,甚至连抚恤银都要克扣,他们的恨意早已达到巅峰。林夕此举,为他们出了口恶气。不愧为我们的林校尉,杀狗官和杀妖兽一样利索!爽!短暂的欢呼后,场面暂时沉寂下来。吕良拿起桌案长刀,扭头看向汤汉,嘿嘿笑道,“这把军刀,就由本将军代为保管了。”吕良抚摸着手中军刀,爱不释手。这可是未来王爷最先斩向不平世道的第一刀,意义重大,只要能弄到手,够他炫耀一辈子。以后每次南疆有人提及此事,都会想起这把刀在他吕良手里,这是多有面子的事情!而且日后林夕继位,必然会整顿静州,到时史官也一定会记录下来,到时候今天的事情也会被挖出来,这把刀的去向,史官自然也会提上一笔,这就相当于名垂青史。这样的好事,吕良当然不会放过。“不行。”汤汉面容陡然拉了下来,“这是我们无惧营校尉的刀,必须放在我们营里,谁也别想惦记!”汤汉可不蠢,当然清楚吕良的心思。可是,这名垂青史这种好事,就这么拱手让给吕良?开什么玩笑!这种机会当然要自己抓住,再不济也要留给无惧营。吕良冷哼一声,“现在军营我军职最高,我说了算,刀先由我保管着”“放你娘的臭狗屁。”汤汉破口大骂,连将军也不叫了,“做人可不能不要脸,无惧营的军刀怎么就你保管了?吕良我告诉你,你要是惦记别的,我可以看在同袍的份上让给你,但你想要这把军刀,门都没有。”汤汉说着指了指身后士兵,“况且就算我答应,我无惧营的兄弟也不能答应,是不是兄弟们?”闻言,那些士兵立即叫嚷出声:“那当然,这是我们林校尉的刀,必须交给我们无惧营。”“就是,官再大也别想惦记。”“没错,就算是将军,也绝对不行,想都别想。”汤汉得意的看向吕良,脸上满是冷笑。虽然自己军职没吕良高,也打不过吕良,可是自己营的兄弟多,都会向着自己。吕良脸色顿时黑了起来,“汤汉百夫长,这是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狗屁命令!”汤汉怒吼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贪图这把刀,我摆明了告诉你,这个命令我们不接受,我们无惧营是司浩将军的兵,除非司浩将军点头,否则门都没有。”“就是,有本事去找司浩将军去。”“没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一群士兵跟着汤汉起哄,他们早就看出来了,什么狗屁的军令,吕良就是惦记那把刀。“你。”吕良气得脸色发红,他知道这汤汉在和自己抢这把刀,知道抢不过就把手下士兵拉出来了。不行,要想个办法……吕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忽然身形一正,瞳孔收缩,“世…世子殿下。”汤汉与一众士兵顿时一愣,急忙看了过去。什么也没有。当他们再回过头,吕良已经不见了,军帐中破开了一个大窟窿。“他奶奶的。”汤汉垂首顿足,怒吼道,“兄弟们,追上去,把刀抢回来。”说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几十名士兵跟了上去。吕良站在校场上,看着一群追过来的士兵,呲牙直笑:“汤百夫长,你们来晚了,刀已经被我收起来了。”汤汉脸色气得通红,“狗日的,你把刀藏哪里了,快把刀交出来。”“还想要刀?”吕良不屑讥笑,一字一句道:“门,都,没,有。”“他奶奶的。”汤汉气得脸色涨红,一把将军刀扔到地上,嘶吼道:“兄弟们,锤他。”说着一马当先,冲了过去,那群士兵纷纷效仿,将军刀扔到地上,跟着一拥而上。“来得好。”吕良看着最前面的汤汉,吼道,“看拳。”说话间一脚踹了出去,汤汉倒飞出去,压倒十多名士兵。吕良狞笑一声,右手狠狠拍了几下胸脯,“来啊,老子今天就站在这里,不服一起上啊。”话音未落,他就被蜂拥而至的士兵团团围住,密不透风。砰、砰、砰……校场上,不断传来闷响声,时不时的还传来‘嗷嗷’的惨叫声。押解几名护卫回来的士兵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回事,吕将军和他们无惧营的打起来了。你一拳我一脚,也没人躲。十来个士兵相互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渴望。殴打将军,这种好事可不多,决不能错过……他们扔下手中军刀,加入了战团……一刻钟后。吕良一屁股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身上每一处都是泥土,也不去拍打。汤汉坐在他身旁,同样鼻青脸肿,胸口有好几个脚印。他们身旁,还坐着几十个士兵,一个个鼻青脸肿,身上都有脚印,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殴打将军感觉。”一个士兵嘶吼出声:“爽!”“那是,这种好事八百年也轮不到一回,老子能吹一年。”又一名士兵出声附和。“瞧你这点儿出息,这就吹一年了?”“就是,要是这就能吹一年,偷偷踹李玉堂大将军一脚,你还不吹上一辈子。”提到李玉堂,场中忽然寂静下来。一名士兵小声打破了沉默:“我们都殴打将军了,这么严重的违反军纪,为什么李将军不来让人处罚我们?”没有人回答。那个士兵继续说道,“这样我好难受,我情愿挨上一百军棍,也不想这样,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短暂沉默后。有一名高瘦士兵接话道,“我心里也空落落的,投石营的姜洪还欠我一两银子,可是他走了,可能再也不会还我了。”“看你小气的,不就是一两银子吗,他都救了你好几次了,还不值这一两银子?”另一名矮胖士兵说道。“我就是在乎!”那士兵忽然嘶声怒吼,歇斯底里,“我就是想他回来,然后把银子亲手交给我,你有意见?”“姓郑的,你少和老子蛮横,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打一架,敢不敢。”矮胖士兵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肥肉乱颤。“谁怂谁孙子!”高瘦士兵拍了拍胸膛,“来啊。”两个士兵你一拳我一脚,都没有抵挡,就那么互相殴打。周围也没人拉架,反而不断有士兵看向身旁同伴。“打一架?”“谁怕谁。”校场中不断传来叫嚣声,紧接着就是肉体碰撞的沉闷响声,以及‘嗷嗷’的嘶吼声。吕良没有阻止,甚至没有看上一眼。眼睁睁看着同袍奔赴战场,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看着,安安稳稳,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他们每个人都压抑得难受,如果不释放情绪,他们会疯掉的。但作为军人,他们不想抱头痛哭。所以就选择了这种方式。之前他和汤汉争吵以及和那些士兵互相殴打也是因为这个,刀是很有意义,可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找个由头释放一下情绪。他也压抑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