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命何映准备了笔墨纸砚,饱蘸浓墨,提笔在手,一时间千头万绪,往事如潮涌到心头,不由得鼻头一酸,未曾动笔,泪珠便无声滚落。 在场四人,孔、武、马、何,见此也不由得顿生怜悯之心,泪眼潮湿。 孔鹤臣长拜道:“圣上,往事已去,只为过往,不可追忆!今番上苍开眼,赐我大晋千载难逢的复明之机,圣上啊,所有的苦难终将过去,臣等必将扶保圣上,开创一个强晋!由此,圣上和我等也能对得起先帝和大晋的列祖列宗了!” 武宥和马章也同时劝慰刘端起来。 刘端这才眼含热泪,双手颤抖,刷刷点点的写了密诏,而后宣谕四人。 四人字字句句,听的仔仔细细,那刘端字字句句读来,血泪满纸,辛酸满耳。 读罢,四人齐齐跪下叩首,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端这才将这密诏交于何映,由何映张罗着,连同孔鹤臣、武宥和马章一起,在密诏的最后,用毛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刘端又拿起来读了两遍,每一遍都黯然垂泪。 待他读罢,方沾了沾泪水道:“诸位之心,已然昭示在我这密诏之上,这密诏便是你等扶助朕的盟单兰谱,一旦朕得以坐稳江山,你等皆是功勋之臣,标榜青史,万民传送!只不过” 孔鹤臣见刘端有些欲言又止,遂问道:“圣上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么?” 刘端叹息道:“皇叔 刘玄汉,远在锡州,不知此事,不能在此,朕心中深觉得皇叔忠君爱国之志,如今这盟单兰谱上却无他的名姓,朕总觉得有负于他啊!” 马章闻言,忙奏道:“圣上英明,若刘玄汉知道圣上如此念着他,定然感激涕零,如何不效死力乎?这个好办,臣斗胆,愿意代笔,替刘玄汉在这盟单兰谱上签上他的名姓,这也算他在此了臣想刘玄汉定然是同意的!” 刘端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朕准了!” 那马章又提起笔来,在四人的名姓之后,刷刷点点又添上了刘玄汉的名字。 盟单兰谱既成,刘端的心情这才大好起来,精神奕奕的命何映找了他藏的上等玄木宝匣,当着四人的面,亲手将这盟单兰谱放入宝匣之中,而后又取了五把管匙,用每一把管匙插进锁头内拧了一下,待第五把管匙拧完之后,再看那玄木宝匣,发出咔嚓一声金属清鸣,整个锁顿时闭合起来,严丝合缝。 刘端这才命何映好好保管这宝匣,随后将五把管匙中的四把挨个交到四人手中,四人神情庄重,皆跪地用双手接了。 做完这些,刘端方欠身离坐,将四人搀扶起来,朗声道:“今日起,朕便与四位爱卿,同生死,共进退,只为大晋江山社稷!” 四人齐声道:“同生死,共进退,只为大晋江山社稷!” 刘端满意的点点头, 又叫四人安坐,继续计划对灞城用兵和反击萧氏的大业。 孔鹤臣这才向马章和盘托出自己在龙台群山中豢养私兵的事,更说了要他挂帅,统领这几千人马,出龙台,与刘玄汉和刘靖升共击灞城之事。 马章自然义不容辞,更言说,自己当写下三封亲笔信,一封送到刘玄汉的锡州,一封送到刘靖升的扬州,最后一封直入沙凉,命其子马思继点齐沙凉铁骑,千里驰援。 孔鹤臣做了补充,要马章送信时,走八百里加急的路子,确保万无一失。 刘端听了众臣的计划,顿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仿佛萧氏一族覆灭,而自己江山一统,帝位永固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不由得热血翻涌,容光焕发。 四人见刘端兴致正浓,便都留下陪着刘端说话。 便在这时,忽地一声尖锐而浩大的大吼自龙煌殿外传进龙煌殿,划破了殿内沸沸的祷告佛音,直入后殿刘端等人的耳中。 “报!急报!八百里加急!沧水关军情!大捷!大捷啊!” 刘端猛然听见这一呼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一脸的意气风发笑意,刹那间化为乌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和苍白,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四人,颤声道:“四位爱卿,你们可曾听到了什么?似乎是斥候的声音说什么” 孔鹤臣四人的眼睛也猛然缩紧,孔鹤臣已然有些难以自持的站 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颤抖着声音道:“是斥候似乎在说,沧水关军情捷报!” 他说完,抬头朝马章和何映看去,却见二人也是一脸的震惊,神色难看至极。 武宥虽然心中也十分震惊,却还强自镇定地自说自话道:“兴许是斥候慌张之间,说错了话了定然是萧元彻死讯传来,他心中惊惧,口不择言”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话了。 何映还略微镇静一些,赶紧来到刘端近前,低声道:“圣上与其在此揣测,不如奴才陪着圣上和几位大人一同到前殿,问个清楚明白看看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罢!” 刘端神情惊慌,使劲点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极是快快伺候朕更衣” 龙煌大殿。 此时所有的祈祷颂佛之声已然烟消云散了,所有人都跪在大殿之内,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些和尚沙弥,由于事出突然,来不及回避,也跪在殿中,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刘端在何映饿的搀扶下,勉强从后殿走了出来,登上龙位,其后孔、武、马三人皆跪在臣工之列。 刘端脸色煞白,一脸的不自然,坐在龙椅上,目光游离,半晌无言。 在何映暗中提醒他了数遍,他才回过神来,尽量地克制 住自己震惊的心情,一拍龙胆,沉声道:“何人扰我为丞相的祈祷法事?” 却见大殿之外,慌慌张张、战战兢兢地跑进一个斥候。那斥候进了这大殿,被眼前这偌大的阵势吓得有些懵,愣在殿门门槛前,半晌都不曾移动半步。 直到何映开口呵斥,那斥候方回过神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双手托着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朝刘端的龙书案前跪爬。 何映下了龙阶,接过斥候手中的军报,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方冷哼一声转头将军报呈于刘端。 刘端蓦地呼吸一窒,竟不敢打开来看,只压抑着自己额喘息,伏案盯着那斥候沉声道:“你方才喊的什么,朕让你再喊一遍” 那斥候先是一怔,不敢违抗皇命,只得扯着嗓子,用方才的语调喊了起来道:“报!急报!八百里加急!沧水关军情!大捷!大捷啊!” 喊完这句,他将头一低,大气都不敢出。 刘端听着,整个人如坠冰窟,他虽未看那军报中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已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前方情势有变,什么萧元彻命在旦夕,两三日间便会一命呜呼,纯属扯淡,纯属无稽之谈! 他忽地有些恼怒,一拍书案,恶狠狠地朝那斥候吼道:“你是不是没吃饭!朕听不到!再喊!” 那斥候吓得浑身瘫软,鼓了半天劲,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 可未曾料想,他方喊完,那刘端已然再次大 吼道:“喊!再喊!再喊!” 那斥候一脸的无奈,没有办法,只得一横心又喊了一遍。 龙煌殿内所有臣工的脸色也变的十分的尴尬和不自然,眼中皆有难以置信的神色浮现。 萧元彻他不是要归天了么 圣上不是还为此举行了如此隆重的祈福法会,可到头来,怎么还有捷报呢? 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映见刘端已然有些失去理智了,赶紧拱手道:“圣上前线沧水关大捷,看来是圣上祈祷的诚心打动了神佛才有前线转危为安,大捷一说,圣上您还是先看看军报如何说的罢!” 一语点醒了刘端,刘端点了点头,一把抓起军报,将那封漆扯下,双手颤抖着展开来看。 一字一句,看得仔仔细细,又异常艰难。 短短一封军报,刘端却一直看,一直看,一句话都不说。 殿内臣工一片死寂,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刘端将那军报缓缓放下,声如死寂一般,毫无生机道:“萧丞相转危为安,更亲率王师,一举攻下沈逆的沧水关如今已然在关内休整了” 说着,他竟朗声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传遍了整个龙煌殿。 可是听在众臣的耳中,却是那么的凄凉、悲愤和不甘心,那笑声比哭声都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啊萧爱卿 不,咱们大晋的军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萧爱卿又无恙,此乃朕之福,大晋之福啊哈哈哈哈!” 刘端自说自话,仰天大笑,眼泪与笑声齐飞。 阶下,以孔鹤臣、武宥为首的清流一派,还有马章和刘端亲手提拔的一些新晋朝臣吗,还有那些保皇党,以及各怀心事的臣工们,虽一语不发,但神情各异,各怀心事,脸色也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只有那觉通大师慈眉低垂,慈目微闭,嘴里低低的念着佛经。 何映的反应最快,赶紧跪倒叩首,装作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大声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此乃圣上天威,逆贼授首,实乃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啊!萧丞相定然感恩戴德,为圣上效死!” 他这一呼,阶下的群臣也顿时明白过来,一个个推金山,倒玉柱,山呼万岁。 刘端心中如死灰一般,原本他以为看到了希望,然而皆被这一封军报统统扼杀。 他阴沉着脸,看着跪在脚下的群臣丑态百出,不由得心中顿生厌恶。 他机械地接受着群臣的朝拜之后,方沉沉地点了点头,忽地看向那跪在阶下斥候,心中忽有千万般恨意。 “你叫什么?”那刘端忽地朝那斥候沉声问道。 那斥候做梦也想不到天子竟然问他如此卑贱之人的名姓,不由得惶恐起来。 可他还未答言,那刘端却一摆手又道:“罢了你退下罢 待此间事毕,去寻何映他会按照朕的意思,重重奖赏于你的!” 何映闻言,心中一凛,看向那斥候的神情竟带了些同情。 眼中,那斥候喜不自胜,使劲磕了几个头,高呼谢圣上恩典,这才欢喜的转身退下了。 何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明白,这个人大抵是活不成了,便让他再高兴一阵罢。 那斥候退下之后,刘端半晌无语,忽的神情之中,顿显莫大的乏力和倦怠,微微摆了摆手,沉沉道:“朕乏了折腾了这几日,也该结束了何映啊,摆驾回宫!” 何映赶紧点头,低头俯身将刘端搀扶起来。 刘端瞥了瞥满殿朝臣,暗中冷哼一声吗,转身欲走。 这下,那负责司礼祭祀祈福的官员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天子一声不吭的半道走了,那这祈福大典还要继续进行么? 总得有个明示啊,要不然他有几个脑袋敢做主的。 没有办法,这官员只得硬着头皮,出班跪倒,朗声奏道:“臣请示圣上这为萧丞相所设的祈福大典,是否继续进行?” 刘端闻言,怒冲顶梁,圆睁二目,忽的扭向回身,恨恨的盯着那官员。 那官员吓得浑身颤抖,一个劲的叩头。 不知为何,刘端神情中的怒气好像在顷刻之间都消失了,摆了摆手,一字一顿道:“自然继续进行了不仅要 继续,还要更隆重,更正式!你!” 他一指这官员,然后用手点指眼前的朝臣,声音如刀,却不容置疑道:“你!你!还有你们所有人,一个都不准走!在这大殿之内继续祈福诵经三日,都给朕记住了!声音要大,要震耳欲聋,要朕在后宫内都要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明不明白!” 那些列在大殿中的朝臣,皆面面相觑,但却不敢违抗,只得叩首恭声道:“臣等遵旨” 刘端再不多言,一拂袍袖,在何映的搀扶下,缓缓的朝后殿的阴影处走去。 身后,佛音再起,梵音渺渺,齐齐颂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