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塔的宗动天。 昏暗的天地中,一道人影凌空而立。 他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脸颊瘦削,浓眉如刀,双眸深沉。随手束扎的发髻,依然有些凌乱。一身灰旧的道袍过于陈旧,衣襟与袖口已经绽开丝线。脚上的靴子倒是完好,却带着积年的灰尘。 他俨然便是一个凡夫俗子,看不出修为深浅,而他却是魔塔的主人,掌控重天、决断生死。 十余丈外的石坡上,站着两位老者与两位中年男子,已无曾经的凶狠与强横,而是带着忐忑不安的神情,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况介、瓦川,妄城执事;石婴、宣恺,妄城长老。” 于野逐一点出四个人名,与各自的身份,沉声又道:“各位归顺于我,暂且安危无虞,而能否活着走出此地,全凭各自的造化。” 四位星域修士面面相觑。 造化在人,却命不由己。 况介急道:“本人命魂受制,已发誓效忠,请求离开此地,返回贼星……” “山农为了活命,尚在炼丹赎罪,你与他相比,又如何?” “啊,山农长老……” 况介不敢多说,另外三人也是错愕不已。 其中一位老者脸色变幻,恨恨道:“妄城的几位长老,以山农居首,他的炼丹、炼器之术,独步贼星,便是火泽也要敬他三分。而他尚且如此,我等何妨唯命是从,却不敢与火泽为敌,否则难逃一死!” “我等只为求活,不为求死!” “是啊,倘 若朝不保夕,又没好处,何必改换门庭归顺于你……” “哼!” 于野哼了一声,打断道:“我不会让各位送死,却也不容忤逆犯上。如若不然,各位将生不如死!” 他拂袖一甩,身影缓缓消失。 四位星域修士张望片刻,聚到一处窃窃私语―― “此处是何所在?” “记得一尊石塔么,宝物内有乾坤,你我困在此地,休想逃脱啊!” “那人究竟是谁?” “他好像自称于某,或许来自妖星、或幽星,并且带着几位属下,总之大有来头!” “他若有本事取代火泽,倒也无妨,不然……” “我与瓦川追随两位长老……” “况介,你这个唯利是图的东西,山农已抢先一步背叛了妄城,你无需讨巧卖乖……” 又一重天地中,于野现出身形,却昂首望天,满脸的无奈之色。 竟然收了一帮没有人性,没有是非,唯利是图的贼人! 他倒想杀了那四个家伙以绝后患,却因况介的求饶,让他临时改变了念头,而尚未收拾余下的三人,结果一个比一个怕死,一个胜过一个听话。 况介与瓦川也就罢了,叫作石婴与宣恺的两位老者,均为妄城的合道长老,乃是比肩禹天仙尊的存在,而为了能够活下来,竟然答应归顺效命。 求活而已,无可厚非。 而于野不敢侥幸,分别与四人施展了锁魂之术。 星域修士不畏蒙气,修为仅仅跌落两成境界,施展锁魂之术倒 也顺利,而他依然放心不下。所有的手段,皆不比自身的强大,在他修至合道,或大乘境界之前,他不敢放走任何一人。 于野舒展双袖,悬空而坐,回想着鬼魂祭炼之术,掐动法诀抬手一招。 一阵阴风大作,远处的黑暗中冒出六道魂影。 …… “头领――” 三日后,山洞内突然响起邛山的叫喊声。 于野撤去禁制,回到几位同伴的面前。三日来,不是对付四位星域修士,便是在祭炼鬼魂,他的脸上带着倦色。 “何事?” 盖义与谷算子举手示意,邛山与奎炎在洞口前召唤―― “昨日有大批贼人在远处游荡,今日愈发近了,随时都将寻到此处。” “玄夜与水芹逃出鱼山地牢,妄城的仙人必然不会罢休,想必在寻找几位道友的下落。” “老狐,这叫什么来着……” “池鱼之殃!” “嗯,玄夜闯祸,我等遭殃,没有道理!” 于野摆了摆手,飞出洞外,遂即隐去身形,来到半空之中。 耀眼的日光之下,荒凉的山野依然如昨,却多了凌空乱飞的神识,还有人影在数百里外出没。 奎炎与老狐说的没错,妄城的修士寻来了。 却也并非玄夜与水芹之过。捣毁了鱼山地牢,同样闯了大祸。而此地已难以躲藏,否则必然泄露行踪。 于野稍作张望,转身返回。 山洞内,四位同伴尚在焦急等待。 “头领,有何对策?” “是祸躲不过……” 见他如此一说 ,奎炎目露凶光道:“杀出去――” 邛山不作迟疑,挥手扯出他的铁叉,已是满脸的杀气。他相貌年迈,满头银发,人畜无害的样子,而一旦遭遇强敌,他便从一个狡诈百变的老狐变成了一头凶狠的猛兽。 谷算子摇了摇头,神色迟疑。 盖义原地踱步,道:“倘若招来贼星的高人,你我势必陷入重围,届时没有阵法凭借,又难以偷袭,后果难料啊!” 奎炎的两眼一瞪,道:“头领说了,是祸躲不过……” 盖义虽为妖修,而且个头粗壮,却并非莽撞之人,他看向于野,道:“我想你早有决断,不妨如实相告!” 于野点了点头,道:“是祸躲不过,便另外找个地方躲起来!” 本以为他机智多谋,必有高明的对策,谁想竟然是继续躲藏。 “这……” 盖义微微一怔。 “头领,你……” 奎炎与邛山已是蓄势待发,却彷如一脚踏空,顿时杀气一泄,双双愣在原地。 于野却懒得分说,道:“田余!” 光芒一闪,洞内多了一位年轻男子,正是傅山地牢所救的妄城弟子,田余。 “前辈,有何吩咐?” “妄城的贼人即将追杀而来,我等自身难保,不便带你同行……” 田余虽然年轻,却极为精明,他听出于野的话里有话,又见奎炎、邛山神色不善,忙道:“晚辈带着各位前往妄城躲避几日……” 于野似乎难以置信,道:“此时前往妄城,岂不是 自投罗网?何况四面重围,你如何脱身?你的修为……” “无妨!” 田余笑了笑,信誓旦旦道:“妄城高人尽出,反而便于藏身。”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铁牌,又道:“晚辈静修了两日,伤势无碍,此牌在手,脱身不难!” 他的铁牌与郎太的令牌相仿,也刻有一个妄字。而他丧失的修为似乎已经恢复,呈现出金丹后期的境界。 于野与盖义换了个眼色,抬手将他与谷算子、奎炎、邛山收入御灵戒,然后看向田余,意味深长道:“你若敢使诈,后果自负!” “晚辈不敢!” 田余张口吐出一道剑光,闪身飞出了山洞。 于野皱了皱眉头,随后追了出去。 留下这个田余,一是他修为弱小,伤害不到任何人,再一个,他虽然困在傅山地牢,却是妄城的修士,或许有点用处。谁想三两日之后,他果然派上了用场,不过他伤势与修为恢复的如此之快,着实出乎所料。 而大批的星域修士即将寻来,他已决定独自行事。既然免不了一场冒险,倒不如向险而行。倘若能够混入妄城,反而方便藏身。如若不然,再行计较不迟。 “于前辈――” 田余已飞上半空,回头等待。 于野踏着一把黑色的飞剑,显示出金丹初期的修为。当他飞到近前,便听对方传音道:“妄城位于正南方向的数万里之外,尚有几日的路程,暂且远离此地,再借助前辈的遁法赶路 。” 正南方向? 于野抬头张望。 “呵呵,日出为东,月落为西,左右前后,便是东西南北。” 田余依然谨慎小心,却已谈笑自如,接着说道:“于前辈的乾坤戒,即可纳物,又可纳人,委实玄妙,不似贼星之物……” “你倒是好奇心重啊!” “前辈恕罪!” 两人说话之际,十多道人影由远而近。 于野凝神戒备。 转眼之间,两位老者与一群中年修士御风而来。两位老者,分别是合体与炼虚的修为,余下的众人,均为元婴、化神的高手。 “瓜执事、瞿管事!” 田余竟然认得两位老者,只见他迎上前去,亮出腰间的铁牌,分说道:“晚辈携师弟外出公干,途经此地,但有差遣,在所不辞!” 众人冲他上下打量,又看向于野。无论彼此,皆相貌年轻,显然是来自妄城的一对晚辈弟子。 被称为瓜执事的老者翻着双眼,不屑道:“滚――” “遵命!” 田余恭恭敬敬答应一声,又召唤道:“于师弟,不敢惊扰各位前辈行事!” 在场的星域修士没有阻拦,任由两人离去。 接下来的两日,又相继遇到几群修士,均由合体之上的高人率领,而田余故技重施,依旧是畅通无阻。 第三日的傍晚来临,御剑而行的两人突然失去身影,一道淡淡的风影穿过群山、掠过荒野而去。 当黑夜过去,旭日升起。 忽见前方的山野之间,光芒闪烁,草木繁茂,生 机盎然。 “于前辈,那便是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