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于野推开房门。 他换了姬家所赠的道袍,丝质布料,柔顺贴身,大袖飘逸,再加上他挺拔的身躯,颇有几分高人的派头。 嗯,炼符高人! 一不小心,成了众所周知的炼符高人。不过,符箓之术来自家传,故而不懂寻常符箓的炼制之法。总之一句话,他炼符只为自用,没有本事兼济同门,从而打消了墨筱、焦虞让他炼符的念头。冷尘指责他不识大体、为人小气,他也点头默认。 院子里,冷尘与卞继等人在说话,还有其他弟子不断现身,或是整理着装,或是舒展筋骨,或是相互之间打着招呼。 据墨筱的吩咐,今日赶往玄离门。 玄离门与飞羽庄相隔五百里,一天半的路程,今日午时动身,明日傍晚便可赶到地方。 距动身尚有一段时辰。 于野闲着无事,便穿过院子,来到院外。 恰是日升时分,但见四周山色清新,眼前花香怡人,更有池塘垂柳,水光粼粼,一派春机盎然。 唉,多么好的天色,偏偏要去杀人放火。 或许便如冷尘所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玄离门既然招惹了祸端,自当承受应有的代价。 而他于野杀了那么多仙门弟子,又该遭到怎样的报应? 于野摇了摇头,信步闲逛。 这两日得到了一百块灵石,炼制了二十多张破甲符,他的心情着实不错,看着花儿草儿也多了几分色彩。 却见花丛之间站着两道俏丽的身影,那是白芷、车菊。姐妹俩虽为修士,依然改不了女儿家爱美的天性。 于野走到花圃的凉棚之中。 暖风拂面,更添几分兴致。他不由得拿出一坛酒,便想借酒抒怀,稍作迟疑,又收起了酒坛子。 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渐渐喜欢上了酒。这都是冷尘的教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让那位老师兄好酒如命呢。 说起嗜酒之人,还有一位归元子。 而那位归元道长,早已魂去远兮…… “小师弟,两位师妹——” 随着一声呼唤传来,冷尘出现在后院的门前。 “启程在即,切莫走远。溟夜何在,有谁知道他的去向?” 白芷与车菊往回走去,皆声称没有见到溟夜。 于野则是不以为然。 溟夜的腿伤未愈,并不参与玄离门之行。而他本该留在房中养伤,怎会不见了呢? 而转念之间,两道剑光冲向半空,竟是墨筱与焦虞踏剑飞向四周的山林。冷尘等一群仙门弟子随后涌出院门,显然便是四处找人的阵势。 于野兀自在凉棚下观望。 又一道剑光飞向半空,是姬庄主。紧接着飞羽庄中冒出十多个汉子,均为炼气修士,也加入到找人的行列中。 一个大活人,真的丢了? 溟夜在闹什么名堂,他是担心自己找他算账,故意躲了起来,还是悄悄返回齐国,找他师父去了? 于野尚自猜测,三道剑光去而复返,转瞬之间,焦虞、墨筱、姬庄主从天而降。 “砰——” 一具死尸落在后院门前。 溟夜? 看衣着打扮与相貌,岂不就是溟夜,而他腰腹炸开一个血洞,早已气绝身亡。 于野惊愕不已,急忙走出凉棚。 仙门弟子与姬家子弟也聚拢而来,无不目瞪口呆。 便听焦虞说道:“我在一里外的山林中,发现溟夜的遗骸,他腰腹气海中了致命一剑,不知是外人所为!” 众人凝神查看。 又听朴仝说道:“大清早的,溟师弟缘何独自外出……” 尘起跟着附和:“想必是相熟之人所为,将他诱骗至山林之中……” “不似剑伤……” “像是剑气……” “哦,何人懂得剑气?” “哎呀,唯有于师弟懂得剑气,又与溟夜有仇,莫非他……” 于野尚未穿过花圃,众人的眼光已齐刷刷向他看来。他不由得放慢脚步,心头咯噔一下。 他并不在乎溟夜的死活,只是好奇他被何人所杀。不料转眼的工夫,他再次成为杀害同门的最大嫌疑。 “于野!” 焦虞的脸色一沉,叱问道:“你为何杀害溟夜?” 这位筑基前辈与于野没有打过交道,说起话来简单粗暴,不留一点情面。 于野停下脚步,愕然道:“我为何要杀溟夜?” 朴仝道:“你在落雁城,便要杀溟夜为你的兄弟报仇,所幸为墨师叔阻拦,他最终还是死在你的手里,唉——” 尘起趁机提醒道:“各位前辈与同门应该亲眼所见,溟夜亲自找到于野求和,却被他无情拒绝,谁想今日之祸早有征兆!” “哼!” 于野禁不住哼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溟夜找他求和的用意,便是落下口实,只为今日的栽赃嫁祸。既然溟夜已死,表明他也遭到了欺骗。而欺骗他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尘起!” 于野怒道:“你杀了溟夜……” 尘起却置若罔闻,“扑通”跪在溟夜的尸身旁,悲痛欲绝道:“溟师弟呀,是我带着你翻山越岭,是我带着你从落雁城来到飞羽庄,不想你命中有此一劫,是我尘起害了你啊!” 一路之上他与溟夜情同手足,可谓有目共睹,如今他的举动虽然虚伪做作,却足以瞒过在场的同门。 于野欲辩无言。 在兰陵城的时候,他便知道尘起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对方算计溟夜的同时,也将他算计在内。 “于野,你好大胆子!” 焦虞抬手祭出一道剑光。 于野站着没动,脸色微微变幻。当他的眼光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头的怒气忽然消散一空,淡淡说道:“常言道,捉贼捉赃,捉人拿双。倘若有谁亲眼见我杀了溟夜,我甘愿以命抵命!” “焦师兄,且慢!” 剑光已到了于野身前的三尺远处,倏然一顿。 只见墨筱与焦虞摇了摇头,神色中似有迟疑。 尘起顾不得悲伤,急忙起身道:“溟夜遇害之时,唯有于野不在院内,证据确凿岂容逃脱……” 白芷忽然出声道:“今日早间,我与车师姐也在院外!” 车菊跟着说道:“白师妹所言不假,我二人在花圃游玩,见到于野独自走到院外,而他并未远去。” 墨筱默然片刻,道:“于野,你且回房听候处置!” 于野拱了拱手,低着头走出花圃。途经白芷的身旁,似有一双眸子在幽幽盯着他。他视若未见,径自走向院门。 他回到客房,“咣当”关上房门,然后撩起衣摆坐在榻上,曾经的好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只余下满肚子的闷气。 明知道尘起的阴谋算计,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却比从前更加的阴险毒辣! 尘起,来日方长,走着瞧…… 一个时辰之后,冷尘推开房门,什么也没说,只是招了招手。 于野走到院子里,竟是动身的时辰到了。 墨筱与冷尘、车菊、白芷、朴仝、卞继、卢正、尘起皆换了云川仙门的道袍,相继走向门外。仟千仦哾 焦虞与姬庄主、姬冠,以及一群姬家子弟,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一个个举手相送。 墨筱带着弟子告辞离去。 于野默默跟在后头,心里暗暗嘀咕。 已不再追究杀害溟夜的凶手? 而风过池塘,尚有涟漪。一个仙门弟子便这么死了,岂能轻易罢休呢。 一行九人离开飞羽庄之后,施展轻身术往西而行…… 日落时分,歇宿林间。 墨筱吩咐,在抵达玄离门之前,不得擅自远离半步,即使晚间歇宿也要聚在十丈之内而以防不测。 意下之意,是怕有人再次遇害。 于野倚着一株老树坐下,却见众人围在墨筱的身旁,只有他形单影只,即使冷尘、白芷、车菊也与他相隔数丈之远。 这是干什么,提防着谁呢? 看来溟夜之死一事并未作罢,只因忙于玄离门之行而无暇顾及罢了。在尘起的蛊惑之下,他于野依然没有摆脱嫌疑! 哼!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于野摸出灵石,闭上双眼…… 日头再次升起。 天光依然明媚。 九位仙门弟子继续穿行在山林之间。 当黄昏降临,众人在一座小山上停了下来。透过树丛看去,可见数里外矗立着一座百丈石山。距山脚的里许远处,坐落着二三十间屋子,有人影走动,还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据舆图所示,玄离门所在的石山,为芦山。山下的小村子,叫芦村。 “于野!” “弟子在此!” 一路之上,没人与于野说话,他也乐得清静,只管默默随行。而此时墨筱突然直呼其名,让他有些意外。 “我等上山行事,你在山下接应。” “如何接应?” “你即刻前往芦村,找个落脚之地,至于如何接应,静候消息便是。” “遵命!” 于野举手领命,从山上溜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已走在一条土道上。而回头看去,来时的山顶上已见不到一个人影。 墨师叔不会是拿他当成外人,而故意将他支开而以便行事吧? 若真如此,倒也省心。打生打死,皆与他无关。 于野甩开大袖,轻松往前。 暮色中,一股饭菜的香味飘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