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令第一百六十八章光无影,击剑无痕等,一竹一寺,恰如此刻众人身处之地。 等是人生的常态,有的人等得到,有的人等不到。 在申小甲那个等字落下时,闻人不语等到了最好的时机,却没有等到道痴肯定的眼神,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果断地咬破了舌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一滩比火神庙前论道时更浓更大的鲜血。 浑身内力尽数倾泻到面前的书卷上,闻人不语的脸色迅速地变得苍白起来,双手端于胸前,低头作揖,一字一顿地高喝道,“恭请太阿!” 悬于半空的书卷立时飞快地翻动起来,最终竟是完全化为一把纸剑,剑身上凝着两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太阿。 太阿现世,光射斗牛寒! 光华收敛的同时,太阿疾飞而去,直刺难了的后心,宛如一道流光! 难了脸上微微一变,急急收掌而回,返身迎向那一柄看似脆弱的纸剑,强提原本因为招式中断而滞塞的内力,运起大慈大悲普渡掌,轰然拍出。 便也在此时,道痴终于震开了剑匣,然而剑匣里只有一个悬浮的剑柄。 但难了却是在这一刻瞳孔猛缩,慌忙地不顾内力反噬,也不顾那柄太阿纸剑和自己只剩下一尺的距离,拼命地将无劫内力灌进佛相之中,而后竟是搬运起整座佛相砸向道痴,砸向剑匣中的剑柄。 道痴忽地笑了起来,既不伸手去拿剑匣中剑柄,也不出手抵抗难了以无劫气劲凝成的佛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像泰山一样倾压过来的佛相,看着强压下内力反噬的难了。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然后那座像泰山一样高大的佛相竟真的在道痴面前一点点分崩离析。 难了顿时喷出一口鲜血,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又被纸剑斩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但他并没有在意胸前那道一指宽的伤口,而是死死地盯着陡然悬浮在道痴身前的那个剑柄。 纸剑在划破难了之后迅速飞回到闻人不语手中,再度化为那本平平无奇的书卷。 闻人不语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卷,又看了一眼难了胸前的伤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地潮红,扬起下巴道,“绝世高手也不过如此!” 道痴瘪了瘪嘴道,“说得好像全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似的,没有道爷借来的这把剑,你那小纸条能戳得动人家的一根毛吗!” 申小甲虽然之前已经听闻人不语吹嘘过太阿和道痴借来的那把剑,此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目光火热地盯着那个剑柄道,“一个剑柄就这么厉害,那要是完整的一把剑,还不起飞咯!这剑什么来头?” “土包子!”闻人不语嗤笑道,“那本来就是一柄完整的剑,你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申小甲忍不住伸长脖子左瞧右看,却依旧没有看出剑身,讶然道,“莫非是无形剑?” “很接近了,”道痴嘴角微微上扬道,“这把剑的名字叫无影,光无影,击剑无痕的无影!” 难了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边默默调息翻涌的内力,一边缓步走回木桌旁,右手支撑在桌子上,面色铁青地盯着那柄无影剑道,“藏剑山庄的八把名剑之一,果然厉害啊!我甚至在上面感受到了历代剑主的桀骜剑气,还有剑圣秦南的无双剑意……”斜眼看向道痴,挤出一张难看的笑容,“你们龙虎山什么时候跟藏剑山庄关系这么好了,居然能把无影都能求来?” “这是剑圣主动借给我的,可不是我求来的!”道痴昂首挺胸道,“我道痴行走江湖,从不求人!” 难了皱了皱眉道,“他不是在参悟名剑八式吗?这时候把无影借给你,岂非又要重头来过?” “因为比起参悟名剑八式,”道痴意有所指地看了申小甲一眼,淡淡道,“他更想借阅内经。” 申小甲眨了眨眼睛道,“看我干嘛啊,那什么内经我可不会,我的招式都是自创的!” 难了轻笑一声,“他一个剑客,竟然想学道家的内经,也不怕走火入魔了……”重重地咳嗽几声,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吞进肚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如果是剑圣亲自前来,或许贫僧今日真要在此饮恨,但就凭一把无影剑……” “不只一把无影剑,还有我们!”申小甲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道,“还有你刚刚吃下去的那颗小药丸。” 难了登时一惊,立时运气内视,发现内气游走任督二脉时比平时迟滞了些许,冷冷地盯着申小甲道,“你做的手脚?怎么可能……那些药丸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很多人都只知道老曲的寒月九式,却不知道他还有另一项绝活……” 申小甲化出拈花手,迅疾地从自己胸前一抚而过,变戏法般地捏出一颗黑色药丸,腼腆地笑道,“刚才我使出素问无音时就已经告诉你会有更惊艳的了,只是你不相信而已。看看,不听小甲言,吃亏在眼前了吧!哦,对咯!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没错!你吃的那颗药丸就叫亏血丸!来自苗疆,是货真价实的毒药!” 难了面色一沉,“你们以为就凭一颗毒药就能拉平与我的距离吗?也太小看绝世高手四个字了吧!”并起食指与中指,迅如疾风地在自己身体几处穴道上点击几下,冷笑道,“更何况,我还有一千双手……” “不好意思!你的千手没了……”陌春风忽地停下吹奏,回转身子,满脸歉意道,“我已经让他们各回各家,洗洗睡了!” 难了此时才注意到那些被他催眠的百姓竟是在他拼斗之际,悄然地退出了地洞,幽深的密道内只能依稀看见最后一个人的背影,眯起眼睛看向陌春风道,“春风施主,你这样做让我很难做啊,难道你不想知道如何解除身上的诅咒了吗?” 申小甲歪着脑袋地看向陌春风,好奇道,“什么诅咒?” “与你无关……”陌春风冷冷地回了申小甲一句,侧目看向难了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胁迫过,因为胁迫我的那些人都已经变成了死人。” 难了摇头叹息道,“可怜又可悲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试图走出不一样的道路,徒劳挣扎啊……” “只有无能懦弱的人才会任由被命运安排,”申小甲接过话茬,鼻孔朝天道,“像小爷这样的都是安排命运!” 难了忽然认真地盯着申小甲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明明见过那么多肮脏的人心,却还能保持一分天真,明明周围那么多人想要杀你,却依旧还能笑得出来,怎么做到的?” “你见过黑暗吗?”申小甲也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正色道,“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黑暗,纯粹的黑暗……所以,现在的我看什么都是光明的,可爱的……包括你在内!” “我?”难了怔了一下,拧着眉毛道,“我哪里可爱?” “你怪得可爱,所以怪可爱的……”申小甲轻咳一声,忽略其他三人的鄙视,淡然道,“其实说到底你也是一个可怜人,一个永远活在少年时期悲惨遭遇里的可怜人。” 难了摇着头笑了笑,“咱俩应该换一换,你来当和尚才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接下来想说的是不是这个?申小甲啊申小甲,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个世道,好人永远比坏人难做。好人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到达西天,坏人却只需要放下屠刀就能成佛……这样的世道还不应该毁灭吗!” 闻人不语、陌春风、道痴三人忽然沉默起来,仔细品味着难了话里的意思,竟不自觉生出同感。 申小甲沉沉叹道,“以前我也有和你一样,觉得这世界烂透了,脏极了,坏人往往活得比好人轻松,但你要知道坏人的下场也比好人难过!人活一世,到底了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是极好的,这一辈子没有因为害过别人而睡不着觉,也没有因为亏欠别人而惴惴不安,我以为这就是做好人的快乐!” 听完申小甲的话,难了的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些别的东西,脸上恢复之前的和煦笑容,轻声问道,“说到好人与坏人,贫僧一直有疑惑……能否请申小施主解答一二?” “但说无妨!” “贫僧自认为并未长着一脸凶相,而且与申小施主初次见面便是善举,为何申小施主你会如此戒备贫僧?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怀疑贫僧的?可是贫僧哪里做得不够好?” “你做的可谓是完美无缺,可这世上没有真正完美的人……而且,你不该杀了有间客栈的店小二,虽然他的确该死,却不该死在你的手里,你为了讨好我,竟然抢先杀死了他,这一点你做的太急了。” 难了表情怪异地盯着申小甲道,“申小施主,你恐是误会了……贫僧从未去过有间客栈,又何谈杀死什么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