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李为峰的华为atex2响了一声。 在周围路人注目礼中，他拿出手机，无意露出手腕上江诗丹顿纵横四海，打开手机折叠屏，宛若小鹰展翅。 有人拉他进微信群：《山顶还真凉》 一看就是股友群，刚关灯吃完面，又去山顶站岗吹风。 李为峰笑了笑，随手点了个拒绝。 又是“叮”的一声，好友熊二的嫂子微他：“天总，刚才是我拉你进群，都是朋友，大家交流一下投资心得嘛。” 李为峰网名天作岸，他点开语音：“交流个毛线。” 将手机又折叠在手中，李为峰边说边走向马路对面的停车场，他的保时捷卡宴停在那儿， “投资是场修行，每个人知识储备，眼光胆识，执行能力都不一样，修行不到，只能赢一时，不能赢一世，有啥好交流的？” “前几天，震东药业刚开始跌，我俩都亏了4，5个点，让你先清仓，你非要死捏着……” “昨天震东跌破10元，你听砖家说，地狱之下还有十八层，割肉出局，你真没脑子啊？” “嗯，震东今年10股送27元，比银行利息高十几倍，股价9元多再往下砸，当存银行吃利息，还是你英明果断，我这后悔死了的心都有了。”熊二的嫂子高帽不要钱地往外送， “天总，我水土不服就服你，今天大盘一片环保绿，震东一个20的涨停，让你扭亏为赢，秒杀那些狗屁砖家——” “咳咳。”李为峰咳咳两声打断她，“别彩虹屁，无事献殷勤，你说人话？” 熊二的嫂子这才说出她的来意： “几个朋友今晚在银杏酒楼设宴，请你务必赏光，还有两个证券公司的小美女哦，” “我跟她们说起你的创业经历，从餐饮到服装专卖，两千年就身家七位数。” “进了股市，王子亏成乞丐，反而逼出一身才华，搞装修写小说炒股炒房……” “现在身家上亿，她们对你特崇拜，说晚上要跟你好好交流一下？” “其实，我的梦想是成为企业家，不是炒股炒房成为钥匙配套商——”李为峰蓦地醒悟， “美人计都使出来了，呵呵，让我把户头转到她们证券公司吧？” “嘿嘿。”熊二的嫂子发了个表情。 快过完马路，李为峰没注意到灯已变了，打开手机录字： “我那点钱在股海里就是条小杂鱼，再说，儿子读研，我还准备在上沪给他买套大平层呢——” “咚”一声闷响，李为峰瞥见一辆抢秒急转过来的车，然后他就浪上了天…… 意识消散前，李为峰一生的经历跟放电影似的，快速清晰重现： 那年青春那些遗憾，如果可以重来，一股强烈的执念定格在高考前…… “小峰，一点半了，快醒醒，别耽误了下午高考！” 老妈亲切的声音在李为峰耳边响起，他睁开眼，自责排山倒海袭来…… 为啥过马路还看手机，让爸妈一把年纪，还为他担惊受怕？ “呃，妈——” 老妈将手里的玻璃杯递到了李为峰嘴边，殷殷关切道： “把这杯红参水喝了，妈熬了半个小时，都搁不烫了，镇中学的谭主任说，红参水能提神醒脑，有助考试——” 红参水！ 李为峰这才察觉周围环境不对，不是医院，他也没浑身缠满绷带。 老妈那头花白头发变黑了，她身后是那张一直没舍得扔的旧书桌，绿壳台灯，书桌上堆得比人高的教材辅导书，墙上还有林青霞蓝洁盈的画报，蓝洁盈号称靓绝五台山…… 猛然醒悟—— 他重生了！ 是车祸后那股强烈的执念，还是匿名资助贫困生积了德？ 让他重生到1989年高考第一天！ 关键是，眼前这杯红参水还没喝！ 只要不喝，凭李为峰省重点高中常年班上前十的成绩，高考就稳得一匹！ 李为峰一辈子也忘不了，喝了这杯红参水，前世的他在考场跟嗨了药似的亢奋恍惚！ 120分的数学只考了46分！ 对三好学生班长李为峰来说，赤果果的打脸啊！ 数学考砸了，还影响了他后面几科的状态， 当年李为峰到学校看高考成绩，正碰见年级主任刘大爷骑个破永久，从校门哐嚓哐嚓出来，开口就连声叹惜： 说他们班上本科线三十三个，他差了2分，让他免费复读。 晴空响了个霹雳，李为峰感觉胸口宛如被横刀一斩，那种无法言说的痛…… 到深港大学念书，闯荡特区的梦就此夭折！ 八十年代末，下海经商的大潮铺天盖地而来，各级企事业单位创办三产公司，旅店、餐馆、还有酒吧、卡拉ok…… 所以李为峰才又去特区读书闯荡的念头。 还有彼此好感的青梅，约好一块上深港大学，也是无暇顾及！ 青梅考上了深港大学，李为峰却去了本省财大读委培。 大学读得那个委屈，虽然拿了两年奖学金，但心态不好，上大学一年了，同寝说他在梦中经常歇斯底里的尖叫…… 人生道路千百条，关键时候出个岔子，就跟命运擦肩而过，从康庄大道拐进了荆棘小路。 回忆纷至沓来，李为峰心念电转，只是一楞的瞬间。 “小峰，发什么楞啊？”老妈将红参水递到李为峰嘴边，“快喝吧，喝了提神。” “提个毛线神！”李为峰跟只鞭炮炸了似的，激动地嚷嚷， “一个镇初中主任，他懂个球！高考喝红参水，这不存心害人吗？” “你骂人家谭主任干啥？”老妈也是天然气小暴脾气，一点就着， “我大中午没睡觉，给你煮红参水，小祖宗，现在你翅膀硬了，把我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妈，辛苦你了，你也是好心办错事。”李为峰尽量让语气柔和，解释道， “我们老师说，考试要清淡饮食平常心，是药三分毒，我平时也没喝过红参水，万一我考试跑肚拉稀怎么办，高考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 “嗯，你说得在理。”老妈点了点头，有些不舍， “不喝浪费了，十几块钱呢，能割几斤肉了，那我喝了？” “你喝吧，下午你会亢奋得想把整个镇政府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李为峰若有所思， “对了，谭主任的儿子谭明也是今年参加高考，那货平时成绩一般，前不久在学校打篮球，他在背后煽我一巴掌，被我修理过，你去问问，谭明喝了没有？” “不会是嫉妒你优秀的儿子，谭家父子故意憋坏吧？” 李为峰这小子也是焉儿坏，他估计，依照老妈镇妇女主任的泼辣，如果上班后察觉到状况不对，肯定会去镇中学，把谭主任骂个狗血淋头。 老妈半信半疑，喝完红参水去镇政府上班了。 仔细检查了考试用的文具，李为峰挎上书包，骑着他的永久28，用男生嫉妒女生迷恋的小烟嗓唱起了罗大佑去年发的新歌《恋曲1990》：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 李为峰家住南湖镇，坑坑洼洼的道路两边，大多是乌瓦砖墙木板的老房子，虽然古旧斑驳，在他眼中却那么真实亲切，偶尔有几栋水泥空心砖预制板搭建的两层小楼，在八十年代末非常吸引路人的目光。 那是老舅创办的服装厂吧，几个身着制服的年轻女工进出厂门，笑语喧哗，活泼俏美，宛如一道明媚的风景线，让李为峰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老舅可是南湖镇鼎鼎有名的乡镇企业家，他亲手创办了草帽厂，竹编厂，电梯厂…人造革厂。 外甥多种舅，李为峰不但钦佩老舅，也有那种企业家敏锐的市场嗅觉跟行动力，才混成了投资大佬。 八十年代末，不但经商浪潮席卷全民，城郊的乡镇企业也是遍地开花，整个社会活力满满啊。 沪上的杨百万，去年利用几个试点城市国库券价差，一年就赚到了百万，今年，他将目光投向了股市…… 李为峰的家，距离他就读的省重点高中南湖中学，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呃，前面有个窈窕小鹿般的背影，初夏的风将她长发轻轻扬起，白皙的侧颜打了道阳光，如油画里的少女一样迷人。 李为峰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季小桃吧？ 此时前面有两个男生不时回头，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小声议论着什么。 冤家路窄，那个肤色较黑匪里匪气的家伙，不就是隔壁班的谭明吗？ 南湖中学出了名的坏坯子，经常跟社会青年鬼混，敲诈同学钱财骚扰女生的坏事没少干，走在街上曾有人喊他送炭。 李为峰一眼就认出了这孙子。 谭明顿了顿脚：“糟糕，我的2b铅笔忘带——”，突然转身，故意朝季小桃撞去。 “当”谭明撞上了突然斜插进来的自行车前轮。 李为峰没开口，季小桃抢先骂道：“流氓，走路没长眼啊，赶着去投胎啊？” 谭明痛得龇牙咧嘴，不敢跟季小桃怼，转头瞪了李为峰一眼：“又是你，李为峰，你他妈骑车撞人还有理了？” “哟，你还有理了，班长跟我打招呼，你自己撞上来的。”季小桃弯下腰去检查车圈，“撞歪了车圈，你还得给我们修。” 还是这个性子，李为峰苦笑着劝阻：“季小桃，高考要紧，算了” 另外一个男生心虚，边拉谭明边劝道：“谭明，铅笔我借你，还有二十几分钟就要考试了，走吧。” 谭明骂骂咧咧走了。 李为峰这才转头看清楚，真是十八岁的季小桃。 短袖白衬衣搭及膝红黑格子裙，婀娜得像春风里的小树。 长得有几分像女团妹纸妍雨刚出道时，只是嘴角有粒可爱的小痣，像粘着小半粒黑芝麻。 让他生出助人为乐的念头，想帮她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