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前脚刚迈进位于后街的新家,翡翠后脚就跟了进来,奉贾母之命,请她们母子俩去做客说话。荣国府,荣禧堂。自打林黛玉她们和贾瑜情定终身后,便很少来这里了,因为她们怕碰上贾宝玉,若是被他纠缠,那就不好了。而且抛开所谓的孝道不谈,荣禧堂并不好玩,对她们而言,天上人间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特别是在炎炎夏日的时候,凉爽舒适,姐妹们欢聚一堂,不用担心可能会出现的骚扰,喝着果汁,吃着冰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建筑用贾瑜的话来形容就是“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青葫剑仙》主子们读书、写字、下棋、作画、结诗社,贴身丫鬟们的乐趣更多,可以抹骨牌、投箭壶、做女红、行酒令、赶围棋,想听戏了也简单,直接让小戏官们过来现场演奏,还有数十种干果、点心、水果、茶酒和糟货可以享用,因此她们都喜欢到天上人间玩,说是书房,但其实已经变成了游乐场,不过她们都很守本分,不会在里面大吵大闹,更不会做成破坏或者偷东西的脏事来。天热的时候就在天上人间避暑,凉快的时候,比如说雨后或者傍晚,便可以去会芳园里划船、垂钓、摘花、捕蝶,还可以登上天香楼眺望远方。其实最关键的还是贾瑜对她们很好,和颜悦色,大度包容,没有多少主子的威严,他会带她们做游戏、说故事给她们听、烤羊肉串给她们吃、带她们抓河豚,因此她们都念着他的好,围着他转,对他毕恭毕敬也就不足为奇了。坦白的说,贾瑜并不认可高低尊卑这一传统观念,恪守嫡庶,遵从伦理是没办法的事,但在他看来,贴身丫鬟们也是人生的,他不会因为她们是下人就去随意作践欺辱她们,而且她们普遍都很乖巧、听话、懂事、本分,所以他愿意或多或少给予她们一些关爱和尊重。“岫烟给太夫人请安。”邢岫烟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贾母叫起后上下打量着她,模样和身段倒是不错,只是这身打扮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别人个个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她倒好,一身粗布衣裳,连发髻上的簪子都是木头做的,就跟城外田庄里那些村姑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贾母“嗯”了一声,随便夸了两句,邢岫烟好言谢过,起身后,垂下眼帘站在一边,她已经习惯这些了,她觉得这世上只有他能理解自己,并且愿意陪自己一起荆钗布裙,粗茶淡饭。也许从始至终真正打动她的,不是全贾瑜的长相、官衔和爵位之类的,而是他那天晚上穿的那身粗布衣裳,以及亲自下厨做的那几碟子家常小菜,他身上的那股出尘之气,和她一模一样。如果邢岫烟是片闲云,那贾瑜就是只野鹤,凭借几个小小的举动,便轻松的俘获了她的一颗芳心,并且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个人的感情火速升温,尽管不比林黛玉和薛宝钗那般情深意重,但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关联,这些情愫足矣让他们相亲相爱一辈子。看着她有些局促不安,却依然宠辱不惊的样子,林黛玉又是心疼又是感慨,站起身,走上前,牵着她的柔荑,把她引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了,问道:“烟儿,大太太怎么说?”邢岫烟轻声道:“我没有见到她,一个丫鬟传话说现在不方便,下次再见,我磕了头,就回来了。”“鸳鸯姐姐回来啦!”门口两员卷帘大将齐齐喊了一声,薛宝琴扶着吕氏走了进来,王熙凤眼前一亮,摇着腰肢,款款走上前,惊讶道:“我没想到这天底下还有如此标致漂亮的女孩子,倒和林丫头差不多,好妹妹,你今年多大了?”“你这破落户儿,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年龄的,还不先见过你婶婶。”王熙凤给吕氏福了福身,娇笑道:“晚辈给婶子请安了。”吕氏还了礼,牵着薛宝琴跪下来磕头,贾母连忙道:“亲家婶子,快快起来,老婆子我可受不起你的礼。”李纨走上前扶起吕氏,把她引到左边客椅上,坐在李婶娘后面,薛姨妈看了薛宝琴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来了一个和自己女儿争宠夺爱的。最可惜的还是自己女儿那天委身与他,她竟然不要孩子,白白错失了良机,不然现在再过两个月就可以生了。贾母老眼昏花,看不真切,笑着对薛宝琴招了招手,她看向林黛玉,见其点头后,才移着莲步走到软榻旁。这下看清楚了,贾母握着薛宝琴的小手,上下打量着她,这模样,不比林丫头差,这身段,也不比宝丫头差,除了出身差一点,剩下的都没有什么问题,给宝玉做个妾还是可以的。“真真是个好孩子,仔细看起来倒比她堂姐姐还要俊一些,亲家婶子,你真是生了个一对好儿女啊,我听说你家那哥儿如今也做了官?”吕氏笑道:“拖瑜哥儿的福气,他才做了十二司钱粮衙门的员外郎,正六品呢,这不,他刚去把官服官帽领回来,再过几天就可以走马上任了。”这是她为之骄傲的资本,所以记得很清楚,还有意无意的看了薛姨妈一眼,这对妯娌一直不对付,很多年了。薛姨妈心里很不舒服,看你那得意样,我马上就让女儿求姑爷也给蟠儿安排个官做,正三品正四品做不了,正五品总行吧?非得压你儿子一头不可。贾母问道:“孩子,你多大了?”“回太夫人的话,琴儿今年刚满十四岁。”贾母突然想起来,这孩子是跟那个小鳖孙一起坐船来的,他之前亲自给她那坏了身子骨的老子送过续命的参,给她们家哥儿安排正六品官做不说,现在还给她们家在后街买了一间三进的宅院,并且安排了一些下人伺候。尽管不情不愿,但她还是得承认,那个小鳖孙的卖相的确很好,给她们家施了那么多那么大的恩德,不就是为了这孩子吗?他们俩个怕是已经好上了。但是这孩子太让人满意了,除了出身外,剩下的全部都无可挑剔,她想争取一下,万一成了呢。正待相问有没有许配人家,却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贾母猛地站起身,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贾宝玉出了事,事实证明,她猜的还真挺准。“老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宝二爷被人抬回来了。”贾母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站住,李纨和鸳鸯连忙扶住她,王夫人怒目圆睁,喝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婆子答道:“说是宝二爷刚才在外面吃酒时被人打了一顿。”贾母颤抖着嘴唇,问道:“哪个下流玩意打的?他身边那些小厮呢?”“是梁国公府世子带人打的,当时宝二爷身边只有茗烟一个人,他已经被打死了,对了,王家表少爷也被打狠了,听说命都快保不住了。”王熙凤顿时哭了起来,也顾不上仪态了,拔腿就往外跑,平儿连忙跟上。她们刚出去没有十几息,贾宝玉就被两个嬷嬷架了进来,王夫人尖叫一声,扑上前抱住变成了猪头的儿子。贾宝玉的脸本来就很大,这一点也一直被荣国府里的下人们在背地里诟病,今天傍晚挨了武毅侯世子一顿骑脸输出,他的脸变得更大了。不顾大哭不止,赌咒发誓要让自己哥哥杀了梁国公府满门的王夫人,贾宝玉痴笑道:“这位便是琴妹妹吧,你真的好漂亮,比宝姐姐漂亮。”薛宝琴以袖遮面,心里是又恼又气,真是个没脸没皮的登徒子!“住口!”一声爆喝传来,众人吓了一跳,纷纷看去,只见贾瑜大步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王夫人,冷声道:“老太太,西府的家庵要是关不住这妇人,我现在可以让人把她送到王家的家庵关着。”言下之意:我让她出来了吗?王夫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实则满眼恨意,指甲都快陷进了掌心肉里。贾瑜突然笑道:“说起来我倒是得恭喜你一下,你女儿虽然错失了妃位,但你哥哥却捞到了一个好差事,呵呵呵,等他回来后也许就可以给你们娘三个报仇了,怎么样,期不期待?”王夫人抬起老脸,睁着死鱼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氏,你心里的阴私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你在想什么我非常清楚,我告诉你,你那些自诩天衣无缝的阴谋诡计,在我眼里不值一提,就像是小孩子过的那些家家,我随时可以用手指头将其轻松碾碎,如果你继续作死,那这荣国府的二太太就要换人做了。”贾母浑身发抖,气道:“瑜哥儿,二太太又做错了什么?你这样欺辱她,你也是读书人,说这种话合适吗?”贾瑜淡淡道:“老太太,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耳聋眼瞎,有些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心慈手软,我沉默不是我好欺负,而是我在顾及我们贾家最后的脸面,要真是逼我撕破脸皮,呵呵呵,把这个妇人带下去,如果再让我看到她,那就让她回王家礼佛吧。”两个嬷嬷走上前把王夫人架出去了,贾母死死的盯着贾瑜,他淡然的回视,众人皆默默不语,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劝,连林黛玉都一言不发。对薛宝琴招了招手,她小跑着过来,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贾瑜问道:“老太太,您找我来有什么事?”这是在宣誓主权,告诉眼前这个一心想把薛宝琴许配给大脸宝做妾的老太婆,她是我贾瑜的女人。贾母咽了一口恶气,抱着贾宝玉沉声道:“瑜哥儿,左右你现在也有本事了,又是一等伯又是太子少保的,但你还是这个家的族长,宝玉在外面被人打成这个,你不能无动于衷,你要知道,他们不是在打宝玉,而是在打你的脸,打你们贾家列祖列宗的脸。”“老太太,要我说,他挨这顿打一点都不冤枉,他和王仁还在外面说我在家里作威作福,欺负那个贱妇,实不相瞒,我离京之前,让我手下那九千个兄弟在背地里监视着他们,他们在外面说的那些关于我的话全部被记录在册。”贾瑜从怀里掏出一摞纸,扬了扬,继续说道:“这不,我刚一回来,他们就把证据全都送来了,我本来是想亲手教训他一顿,没想到有人替我动了手,至于说什么别人打列祖列宗的脸,我觉得是他自己一直在打列祖列宗的脸,要不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还得让他到宗祠里跪上两天一夜,唉,算了,跪再久也没有半点用,他也就这个样子了。”贾母气结,正准备开口说话,只见贾政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贾宝玉唬了一跳,连忙往贾母怀里钻,他这个动作和往玉钏儿怀里钻的小猫一样。“好!好!好!”贾政老脸发红,用力拍着贾瑜的肩膀,激动道:“水调歌头作的好!依为叔看,当为千古第一词!还有,我贾家终于出了三公三孤三师三保之类的人物了,这太子少保可是正二品啊!”“老爷,我这个伯爵还是超品呢,之前也没见您这么高兴。”贾政感慨道:“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你一刀一枪换来的,你今番获此殊荣,阖族老小都跟着你有脸面,你父亲被追封荣禄大夫,你母亲被追封一品夫人,他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只可惜不是我的儿子,要不然我便现在就闭眼了,也可以含笑九泉了。贾瑜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正色道:“全凭圣上抬爱罢了。”“走走走,陪为叔到梦坡斋喝几杯,我们叔侄俩今天晚上不醉不归,聊聊那首水调歌头,这首词实在是太妙了,你再好好跟我说说平倭的过程。”贾瑜苦笑道:“老爷,现在不方便啊,老太太让我去给宝玉报仇呢。”贾政这才发现躲在贾母怀里的猪头儿子,也没有问是谁打的,而是指着他斥道:“孽畜,你又惹了什么事?”贾宝玉瑟瑟发抖,贾母拍着软榻气道:“他被人打成这样,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关心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还来寻他的不是,你到底要干什么!”贾政逮眼看见贾瑜手里的那摞供词,拿过来一看,怒道:“畜牲,你有什么脸说别人?别人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你比瑜儿还要大两个多月,他现在已经官居二品,出宫入殿,你却还在外面和狐朋狗友厮混,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知羞耻为何物耶?”贾母只觉得宝玉的脸面被这对叔侄俩践踏的干干净净,直接下了逐客令,把他们轰出去,贾政毫无办法,懒得再去看猪头儿子一眼,拉着贾瑜,非要让他陪自己喝一顿酒。“林妹妹,今天晚上的团圆饭吃不成了,不如放到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我要到乾清宫去赴宴。”贾政惊讶道:“乾清宫?圣上赐你家宴了?”,乾清宫是皇帝的住处,正常情况下,臣子们没有资格进去。贾瑜点点头,众人怎能不知道家宴是什么意思,贾母顿时老眼发红,她眼下只希望这个被皇帝赐家宴的是宝玉。林黛玉应了一声,起身离开,薛宝钗、史湘云、李纹、李绮、邢岫烟和薛宝琴以及各自的贴身丫鬟纷纷跟上。一直装鹌鹑的贾宝玉突然大哭道:“琴妹妹,林妹妹,宝姐姐,你们不要走,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啊。”“孽畜,你再敢喊一句,我非把你的皮扒了不可!”贾瑜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宝玉,我劝你老老实实的,你要是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或者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她们全都是我的人,我希望你能记住。”说完转身就走了,贾政恶狠狠的瞪了贾宝玉一眼,连忙跟上。待二人彻底走远后,贾宝玉猛地站起身,一把扯掉脖子上的玉,用尽全力往地上一砸,尖声叫道:“我砸了你这劳什子玩意,我要你有什么用!”那块玉蹦蹦跳跳的滚了老远,撞击地板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声响,鸳鸯连忙跑上前将其捡起来,贾母接过来仔细一看,顿时愣住,几息后,她突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