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芹、贾藻和贾芝三人被南司的兵士一路从南城文昌街苦水巷押往位于中城的皇城司中司大牢。除了和春节这两个重要的节日外,京城每晚会在亥时中刻实行全面的宵禁,届时除五城兵马司、皇城司、五军营和十二团营执行夜巡的兵士外和各官署衙门办桉的公事人员外,百姓不得在街上行走,至第二天寅时中刻解除。戌时中刻,因为还有没出小年,所以正是最热闹的时刻,街上放着烟花,处处张灯结彩,卖各种年货和吃食的摊位把宽阔的街道占满,游人扶老携幼,摩肩接踵,好不热闹。酒楼里,客人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勾栏瓦肆中,隐隐传来悠扬婉转的曲调,唱的是“坐也思君,行也思君”和“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两个兵士扭着贾芹的胳膊走在大街上,贾芹是又疼又恨又怕又羞,见路上的人指着自己指指点点,贾芹一边走一边骂,一个兵士被他聒噪的有些受不了,给他喷着唾沫的臭嘴狠狠的来了一巴掌。贾芹被抽的两眼直冒金星,骂道:“你完了,等我出来就让我家大老爷废了你,他可是一等将军。”那兵士回想起贾瑜骂他们的话,只觉得因为他,自己在大人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心里憋屈,举起手又要抽,另一个兵士连忙制止道:“不要节外生枝,赶紧把这厮们送到大牢里才是正理。”要说贾芹到底是三人组里的老大,多少敢在皇城司兵士面前骂几句,而贾藻和贾芝再也没面对五嫂她们孤儿寡母时的那种狠毒,头都快垂到裤裆里了,呜呜的哭着,他们又不傻,知道进了皇城司的大牢,必然要吃很多苦头的。这次怕是真的要应了那句老话,在河边平安无事的走了这几年,今天终于一脚滑到河里了。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过一会到了到了大牢里,还是赶紧招了保命,毕竟这件事是贾璜和贾珩安排的,自己只是一个晚辈,哪里敢忤逆,只能老老实实的照做,其实自己平时还是很尊老爱幼的,全都是被贾璜和贾珩逼的。皇城司中司,大牢。门口点着火盆,兵士们押着犯人进进出出,这些犯人要么哭天抢地,要么奄奄一息,配合兵士们那面无表情的脸和闪着寒光的兵刃,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惧。抬头看见匾额上那几个黑乎乎的大字,贾芹腿立刻就软了,瘫倒在地,不肯再往前走一步。正当押解他的那两个兵士准备来硬的时候,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几名兵士松开贾芹三人,连忙行礼。这中年男子是皇城司的都司张魁。张魁指着哭喊不止的贾芹皱眉道:“此为何人,所犯何罪?”一名兵士抱拳道:“回大人,这三人贾家其他房的旁支子弟,刚刚在南城文昌街苦水巷逼死了人,卑职奉我司都指挥使贾大人之命,押解这三人来此严刑拷打。”张魁笑道:“贾将军大义灭亲,我辈楷模啊,他莫不是还不知道,进去后再想站着出来就难喽。”那兵士连忙道:“贾大人说了,他们要是招供了就暂且关押,明天送到万年县县衙公审。”张魁点点头,转身离去,几名兵士重新架起贾芹三人,见他们站都站不起来,只好把他们往里面拖,一如他们之前拖那个小女孩一样。只可惜这三个怂货畜牲不敢撞墙罢了,男子进监狱和女子进青楼一样,后者多是生活所迫,也就女人们厌恶,男人们都是持同情态度的,而前者出来后会遭到男人女人一起厌恶,人们对他们的宽容程度远不如后者。荣国府,荣禧堂。“二弟,你在说什么?嫂子我怎么听不懂。”见王熙凤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贾瑜无奈道:“二嫂子,这里只有老太太和我,又没有外人,你可说点实话吧。”先简单介绍一下王熙凤放的“印子钱”是为何物,它和贾璜等人放的“高利贷”有所不同,但两者赚的差不多,一样的害人。假如说王熙凤一次放出去一千两银子,但是她的利息却是提前扣除的,比方说约定时间利息二百两,那她只会交给对方八百两银子,写一千两借据,对方必须要分期归还。每期到账就盖印章为凭证,剩下那二百两就是她的利钱收益,她再如法炮制放出去,钱生钱,利滚利,可以说是稳赚不赔。当然也会出现赖账的情况,但相对来说并不算多,王熙凤专门派陪房来旺负责“放印子钱”这件事,一般会将银子放给一些信誉相对较好,或者有资产抵债的人家。至于底层的老百姓是没有资格的,他们急需用钱的时候,也只会去找倪二这种人借钱。一旦出现对方赖账,或者账收不上来的情况,自然就由来旺带人黑脸白脸的一顿操作,威胁恐吓,轻则霸占人家资产,重则害的别人家破人亡。因为王熙凤打的是荣国府的旗帜,还真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试想一下,那些官署的人连贾芹这种旁支子弟都不敢动,更别提荣国府大名鼎鼎的琏二奶奶了,人家可是根正苗红的主子,而且娘家来头也不小,是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她的本钱是从荣国府下人们的月钱中拿来的,这里面甚至还有贾母、王夫人等主子的月钱,因为钱没及时的收上来,所以出现好几次主子下人们月钱迟发了几天的情况,这件事除了平儿和来旺家的,其他人一概不知。另外她还假借荣国府的名义在外面干预司法,包揽诉讼,只是贾瑜不知道她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不知道还有没有害死张金哥,或者把那些还不上印子钱的借户给逼死。虽然她狠毒,贪财,但对贾瑜还不错,也不可否认的她的治家能力,换句话说,荣国府的内宅是离不开她的。贾母一味的高乐、邢夫人想方设法的贪财、王夫人假仁假义,吃斋念佛、李纨所有的心思都在贾兰的身上。目前荣国府内宅下人月钱发放、人员调度和管理、往来亲卷和客人迎来送往、年节生辰回礼、账房仓库等都由王熙凤在负责。姐妹们中也就探春偶尔帮帮她。贾瑜想拉她一把,不想看她落得个“哭向金陵事更哀”的下场。怕私下里说她不以为意,或者改的不彻底,所以他才在贾母面前挑明这件事,把其他人都请走,一是怕人多眼杂口杂,传出去不好处理,二来也是顾忌她的名誉,怕王夫人等人知道了心里会看轻她,她又是个要强的,家里的主子们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凤哥儿,可有此事?”见王熙凤呐呐无言,贾母加重了语气,拍着软榻气道:“你兄弟在问你话!”她知道放印子钱是违法的,若是再逼出什么人命官司来,就更不好收场了。“老太太不必着急,此事还不算晚,我来解决就行。”说罢打开门,朝站在院门口的鸳鸯招了招手,鸳鸯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来,胸口一阵波涛汹涌,小声问道:“小瑜老爷,有何吩咐?”贾瑜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她,道:“我的亲兵就在大门口,你拿着腰牌去带四位进来。”今天下午的时候,贾瑜点了张平做第三指挥的指挥使,那个姓孙的副指挥使被平调到柳湘莲第一指挥下面,他的资历最浅,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在刘东和张平的建议下,贾瑜从三个指挥里各挑选了四名兵士,共计十二人,充当左右亲兵,这十二人无一不是三年以上的老兵,经验丰富,贾瑜当即便赏了他们每人十两的银子,并把他们的月饷提到了二两,这十二人诚惶诚恐,感激莫名,纷纷表示誓死效忠。回到荣禧堂,王熙凤正在擦眼泪,贾母又问贾瑜还有没有别的事。贾瑜便把贾芹三人的事说了,见贾母有些迟疑,贾瑜又把对贾政说的那几番话跟贾母复述了一遍,见可能会牵扯到自己的宝玉,或者是对自己宝玉的前程不好,贾母瞬间就不澹定了。“我的意思和二老爷一样,手上真有人命的,该抵命的抵命,该流放的流放,只是不要为难他们家里的妻儿老小,黑辽太远,那地方穷山恶水的,又特别冷,要不给他们换个地方吧,毕竟都是我们贾家的血脉。”贾瑜想了想道:“那就依老太太的,我会在城外挑选一个田庄,让他们都去种地养猪赎罪,不过他们的家产要拿出一半来赔偿给受害者,算是弥补一下我们贾家亏损的阴德,每人再打二十板子,等十年后再放他们回来,情节轻的也打二十板子,让他们长长记性。”贾母缓缓点点头,算是认了这件事,鸳鸯从外面走进来轻声道:“小瑜老爷,您的亲兵来了。”贾瑜走出门,对鸳鸯道:“带他们去后街,把琏二奶奶的陪房来旺两口子带来问话。”来旺两口子今年差不多四十岁,是王熙凤嫁到荣国府来时候,带在身边的陪房,因为深得荣国府管家奶奶王熙凤的信任,是王熙凤身边的大红人,因此比荣国府里其他家生子更有体面。靠着帮王熙凤放印子钱以及在荣国府的贪墨,来旺家比贾璜家还富余,两进半的院子,七八个下人伺候,是下人中的主子。鸳鸯带着亲兵来的时候,来旺家的正在和几个妇人在一起说话,这几个妇人也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几个妇人正在拍来旺家的马屁,毕竟做下人的能活的和主子一样体面是件很值得讨好学习的事。来旺家的傻儿子二十出头,一脸的蠢相,身高体胖,和薛蟠有的一拼。“娘,儿子想彩霞想的睡不着,一早起来裤裆都湿透了,您快把彩霞给儿子带回来嘛。”彩霞是王夫人的大丫鬟。几个妇人纷纷笑了起来,来旺家的哄道:“娘已经跟琏二奶奶说了,再等等。”傻儿子不依,直接躺在地上开始打滚,来旺家的连忙去哄他,却听见外面的下人喊道:“鸳鸯姑娘来了!”来旺家的笑道:“必是老太太那里有事,这么晚了还能想到我这个做奴才的,哎呀呀。”其他几个妇人一脸的羡慕,来旺家的走出来一看,映入眼帘的默默看着自己的鸳鸯,以及站在她身后那四个披甲挎刀的皇城司兵士。鸳鸯轻声道:“奉小瑜老爷的命,带你回去问话。”来旺家的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跑,两名亲兵快步走上前,把她按在地上,傻儿子提着顶门杠跑了出来,哇呀呀的叫道:“你们敢打我娘,我和你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