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污染全世界开始进化 曦光拨开迷雾,照进窗内。 水晶人雷蒙·雷克顿眼睛有些发红。他一夜没睡,并且,几乎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的场景。 昨夜对他来说,是一个从紧张期待到胆战心惊,到怀疑,到恐惧,到麻木的夜晚。 期待巡礼者的降临, 惊疑是不是这个时候降临, 恐惧不会出什么纰漏了吧…… 麻木……只是麻木。 他呆呆地看着因为熬不住夜已经睡着的小灰人托萨斯。昨晚将托萨斯接过来后,他还按照之前同灰人施克约定的那样,给托萨斯讲述关于报社的工作,表达一些初步的哲学思想。 但,一直等不到巡礼者降临后。他的耐心被消磨殆尽。 “到底哪里不对……骑兵大人不是说了就是昨晚吗……为什么……” 雷蒙喃喃自语。他精神有些失衡。 沙发上的托萨斯坐起来,揉搓惺忪的睡眼。他眯着眼睛,带着起床气问: “雷克顿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雷蒙想说,自己根本就没睡! 但他已经说不出口。 “托萨斯,你……睡得还好吗?” “嗯……虽然没有床上舒服,不过还好。” “有做梦吗?” “做了!” “梦到了什么?”雷蒙提捏着最后一点期望。 托萨斯尴尬地笑了笑, “刚刚还记得,现在忘了。” 雷蒙心沉入底。 刚睡醒就把梦忘记了,只能说明这个梦实在是普通。 雷蒙吸了口气,感觉无比烦闷,尤其是看到托萨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更加烦闷了。但他也做不到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撒气, “托萨斯,洗漱一下吧,去上学吧。” 托萨斯紧张地问: “所以,雷克顿先生是认可我了吗?我可以继续跟着你学习吗?” 这是父亲的希望,托萨斯不想让父亲失望。 雷蒙点头, “当然可以。” “非常感谢!” 雷蒙的水晶皮肤黯淡无光,如同蒙上了一尘灰。 巡礼者到底降临了没有,他不知道。这也不是他有能力去知晓的。只有等骑兵大人前来了。 不同于雷蒙的苦闷,托萨斯很开心。被父亲尊敬的雷克顿先生认可了,这下父亲应该会很高兴。这样想着,托萨斯开心地上学去了。 雷蒙无心报社的工作,拖着烦闷疲惫的身躯出了门。 他想放松一下。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放松的话,最好的地方当然是某间茶室。 像一只幽灵,在大街小巷之间穿行而过。他出现在某间茶室的门口。 深深吸了口气。 不要让茶先生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 他整理好仪容,敲门。 嘎吱一声,门被缓缓拉开。 开门的不是茶先生。是一个没见过的……女人,相貌特征跟茶先生一样。雷蒙想,大概也是王城附近的森林人吧。 看到雷蒙的瞬间,余小书就知道了他是谁,在为什么而烦恼。她施以笑颜, “您好。” “你是?” 余小书说: “我是茶室的……服务员。” “昨天没看见你。”雷蒙觉得这位服务员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见到了什么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 “昨天我没有工作。” “哦。” “请进吧,先生。” 余小书将茶室的门大展开。曦光照进去,带来一些暖意。 雷蒙觉得很神奇,明明冰冷的曦光,照进这间屋子,却充满了暖洋洋的意味。 乔巡坐在茶室的整备台后面,看到雷蒙后,笑着说: “雷克顿先生,你来了。” “茶先生,早上好。” 雷蒙愿意向这位茶先生表达一些敬意。 “今天喝什么茶?” “还是跟昨天一样的吧。” 乔巡点头, “稍等。”他转向余小书,饶有趣味地说:“好好招待这位客人。” 余小书皮笑肉不笑, “当然。” 雷蒙好奇地说: “你们不太像是老板跟雇员。起码,在我们这里不像。” 乔巡说: “大概是这位员工不太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吧。” 雷蒙看了看余小书,说: “我觉得,老板跟雇员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更有分寸的。就像刚才,你应该说‘好的’,而不是‘当然’。前者是服从安排,后者就给人一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无礼意味了。” 乔巡嘴角上扬,进了后厨。 余小书看着雷蒙, “你在教我做事啊?” 雷蒙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雇员不仅对自己老板态度不好,对客人的态度更加恶劣。 这种态度,对于一个维生城的上层权贵而言,简直是鲁莽的乡下人行为。雷蒙昨晚郁闷得不行,哪里受得了这种态度, “你什么意思?这是一个服务员该说的话吗!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我是你的老板的话,立马让你滚蛋。” 余小书环抱着胸膛,站没站样地靠着整备台,爱答不理地说: “关我屁事。你又不是我的老板。” 雷蒙怒拍茶几, “粗,粗鄙!我是来接受服务的,不是来被你颐指气使的。” “不喜欢拉倒。” 雷蒙气得不成样子,当即站起来就要离开。但转念一想,自己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显得很无能,况且,茶还没喝! “我一定要让茶先生开除你!” 余小书猛地一步跨到雷蒙面前,揪起他的领口。眼神阴森残忍, “你最好说到做到。” 雷蒙如坠冰窟,巨大的压迫感让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剧烈的危机感席卷意识,恍然之间,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审判,将要推上绞刑架。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本能地发抖。 后厨传来乔巡的呼唤声。 这如同雷蒙的救星,瞬间将他从炼狱中拉了出来。 等余小书将他松开后,他还心有余悸。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雷蒙心里万分惊恐。 他想象不到,为什么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居然能给自己这么大的压迫。 猎物之于猎人的压迫……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必须要听命于她才行。 “不,都是错觉……” 雷蒙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不断深呼吸。 不一会儿,余小书端着茶托走了出来,礼貌和善地为雷蒙递上一杯茶, “先生请慢用。” 乔巡笑着问: “雷克顿先生,我的这位服务员有好好招待你吗?” 余小书若无其事地在一旁拨弄手指, “老板,人家可是很礼貌客气的。雷克顿先生,您说是吧。” 雷蒙咽了咽口水。先前说要投诉她的话完全抛之脑后。他略尴尬地说: “很好很好。” 乔巡笑眯眯地说: “是吗?我倒是觉得她不怎么懂礼貌呢,雷克顿先生可不要顾忌她的颜面,请尽管说吧,她有哪里做得不好。” “没……没有。” “雷克顿先生真是位绅士,很照顾女士的心情。” 雷蒙擦了擦汗。心里大喊,我那是为了什么照顾女士的心情吗?他妈的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命!而且,这位“女士”哪里需要别人照顾心情啊。 他赶紧喝口茶压压惊。 茶水的馥郁之美迅速让他镇定下来。将不愉快的事情抛开,全然陷入醇厚之中,享受这烟花般的人生之味。 “雷克顿先生,感觉如何?” 雷蒙的水晶皮肤渐渐映出辉光, “如获新生。这杯茶,比昨天更有味道了。” 乔巡笑道, “那是雷克顿先生对自己的人生更有体会了。我想,你一定很喜欢自己的一生吧。” 雷蒙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那可未必啊。大多数人对自己的一生都是不满意的。” “那是因为他们始终浸泡在过去之中,始终想着之前的一些事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患得患失自然会郁郁寡欢。” “茶先生感悟通透啊。也是,能做出这种茶,想来也是对人生颇有见解的人吧。” 余小书在一旁打岔, “呵,某人的人生可是寡淡无味得很呢。离一盘稀碎只有一步之遥了。” 大概是乔巡在这儿,雷蒙有了些底气,不满地说: “你一个服务员插什么嘴?” 余小书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 “当然,我是尊重每个人的基本发言权的。” 乔巡始终面带微笑, “我这位服务员的确是不太懂礼貌,对吧。雷克顿先生,只需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开除她。”他眼皮微微一沉,“你想开除她吗?” 雷蒙当然想,但不敢说。不仅不敢说,他还得帮余小书说好话,请乔巡收回想法, “呵呵,茶先生不必这样。这位小姐也没做错什么。” 乔巡回头看了余小书一眼。 后者给他使了个挑衅的表情。 雷蒙在茶水之中找回了自我。一扫疲惫与颓废,重获自信与愉快。 茶水过后,雷蒙依依不舍地离去。 然后,乔巡一脸平常地说: “女士,你向来喜欢欺弱吗?” 余小书坐在整备台后面, “欺弱?那可要比阴奉阳违强吧。你明知道他不敢要求你开除我,你还专门说出来。不是让他更憋屈吗?怎么,精通人性的乔老板这么喜欢玩弄人心呐。” “那么,让他郁闷的源头是什么呢?” 余小书咧嘴一笑, “是他妈。他妈不生他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郁闷了。” “呵呵,我在想,要是你顺利地降临在他面前。你对他又是什么态度?” 余小书想了想, “大概是使唤牲畜的态度吧。” “你真是个祸害。” 余小书趴在整备台上,暧昧地看着乔巡, “那乔老板真是温柔啊,把我留在你自己身边,防止我这个祸害出去害人呢。这么温柔的乔老板,爱了爱了。” “你地提防心要是有你嘴巴一半强,大概也不会被我囚禁起来了。” 余小书手指轻轻敲击台面,语气迷离, “那么,乔老板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让你抓住的呢?” “不必试图用这种手段来扰乱我。” “也是哦,既然是恶魔的话,那一定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吧。”余小书望着天。 乔巡没有说话。 事实上,完全控制自己的欲望,对任何有思想有意识的生命来说,都是无法做到的。 他也做不到。 茶室里变得安静下来。 余小书脸贴在台面上,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她坐起来, “好无聊,我要出去走走。” “那你最好在我二十米内活动。超出二十米的话,你的意识会瞬间崩解。” 余小书愣了愣,咬紧牙关说: “你对我真的就这么狠吗?” 乔巡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好烦啊,明明我们以前那么要好。” “要好?你梦里才有的事情吧。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而已。” 余小书装作没听见,悲秋伤冬地自言自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我们渐行渐远……” “本来就走得不近。就别说什么渐行渐远的话了。” 余小书从整备台里爬出来,坐到乔巡对面,认真地问: “乔巡,如果你不是恶魔,我不是……我,那我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会走到一起吧……” “我来告诉你。你会因为单相思而做不好工作,然后我会因为你做不好工作向院里申请把你调走。然后,我们渐行渐远,形同陌路。你也许会在多年后,想起曾经为我工作的时间,而我,会迅速成为我‘无用记忆’的一部分。” 余小书瞪大眼睛, “可恶!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单相思做不好工作!你太小瞧人了。” “那你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余小书十指紧握, “这样这样,咳咳。我开始为你工作后,你慢慢发现我除了很好地完成了你的工作外,还很照顾你,很关心你……慢慢地,在朝夕相处下,你渐渐离不开我。某一天,我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一周,然后你发现,没有我的一周里,你什么都做不好……你很想我,并且逐渐意识到……你已经离不开我了。等我回到岗位后,我发现,你看我的眼神变了。尽管还有很多磨难,比如家庭的审视,比如三观的适应……但好事多磨,最终我们还是成功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生下了几个孩子。几十年后的夜里,我们相拥死去……” 余小书眯着眼睛, “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可笑的幻想。” 余小书狡黠一笑, “幻想?乔老板,你知道吗,这可是我洞悉地球时,在诸多有限可能中发现的一种可能。” 乔巡挑起眉。 她如同占据了主导地位,声音充满磁性的忧郁, “不用惊讶,也不用质疑。你不相信的话,回到地球后你可以再洞悉一次世界。” “有限可能之一没什么说服力。” 余小书摇头, “我把这种可能说出来不是为了说服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这种结果存在。我们也从不是什么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她看着乔巡,“但,我能坦然地面对我的感情,我的人生,我的行为,我所做的一切。你呢,乔老板,你能吗?” 乔巡看着茶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余小书说: “茶都喝完了。有的人‘人走茶空’,而有的人‘续添温凉’。乔老板,你的选择呢?” 乔巡认真看着余小书。 余小书若有若无地笑着。神秘……但是亲切。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 “再来一杯吧。” 余小书绽开笑颜, “好的老板。” 她端着茶托,哼着小歌,进了后厨。 乔巡望向窗外。轻声自语: “希望这是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