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死亡与判罚天使最终回应了红桃q“牧师”的呼唤,给予了一份神力。 一份超越级的符文能量。 从过去,顺着“牧师”的牵引来到现在。相对于天使阿兹拉伊来而言,是未来。 仅仅只是一份超越级的符文能量降临。但即便是这样,阿兹拉伊来浩渺伟岸的身影依旧伫立在天穹。中心那道光柱承载着祂的步伐,将祂驼着,降临人世间。 匍匐在地上的拥抱天使们不停地直起上半身,然后再拜倒。 它们无法发声,但那样的姿态和神情无比在说明,它们此刻心中正一遍又一遍吟诵着秩序、死亡与判罚天使的真名—— 阿兹拉伊来! “阿兹拉伊来,请你亲吻我!” “阿兹拉伊来,请你施舍一点怜爱!” “阿兹拉伊来,我将是你永远的奴仆!” 天使奴仆——拥抱天使们全然是为了阿兹拉伊来而存在。由梦土浇筑的它们从来不曾有过自己的意志,自它们诞生起,就只是为了阿兹拉伊来的降临而活着。 现在,阿兹拉伊来降临了。 它们,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一具又一具拥抱天使身上密布裂痕,开始蹦碎垮塌。 垮塌后的它们并没有像一般石膏像那样,激起一层尘埃。它们全然化身晶莹剔透,梦幻迤逦的光点。 那些光点就是闪耀着一切尘世之梦的梦土。曾经,这些梦土被阿兹拉伊来用来筑造天堂——那个真主安拉及其麾下神明的所在之地。 没有人真的见过天堂的样子,但是,每个人都向往着。 剩下的拥抱天使全都化作晶莹的梦土,消失在人间。作为“迎接阿兹拉伊来降临的奴仆”的它们,使命已经完成。 天使阿兹拉伊来,在神话传说中,长有四千对眼睛,四千只鼻子,四千张嘴巴,四千只耳朵,用来看、闻、听以及言说时间一切生命。祂本身司掌秩序与判罚,神话传说里给祂的形象就是如此,更有说世间所有人都在祂的监视之中,以此来教导世人恪守仁义与道德。 但,现在,众人眼中的天使阿兹拉伊来并不是这个形象。 并且,祂的形象跟影视剧里长有翅膀的天使相差甚远。 祂浑身银白色,弥盖着柔和的光晕,没有双臂,并且双腿笔直并拢,身高大概有五十米高,脖子跟脑袋差不多宽,但能看出脑袋与脖子之间的分明界限。祂的面容、五官没有任何识别度,或者说长着一张众生脸,任何人看到的祂的面容都不是一样的。 甚至说,单单只看祂一眼,会发现祂没有任何识别度,没有任何身体结构与容貌上的特质。 但,偏偏是这样的长相,让众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庄严与肃穆。似乎,祂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人世间就会是温暖与正义的。 天使阿兹拉伊来。祂站在光中,不,祂本身就是光。 银白色的,柔和的光洒落在kabul的废墟上,让黑夜无处遁形。 每个人都能得到祂降下的温暖与爱与正义。 乔巡感觉自己身上暖洋洋的,原本浮躁的心,沉闷的情绪,变得安宁且舒缓起来。似乎,什么都可以不用去担心了。 他在这份温暖中感受到一种十分晦涩,十分难懂的信息。轻声呢喃: “这,就是超越级的能量吗?” 库耶奇娃站在旁边,挺胸抬头。她直视着阿兹拉伊来,漂亮的蓝眼睛装不下那样的光芒,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试图去感受那么一点点阿兹拉伊来的神力了,却仍旧无法把那无边无际的能量留在眼中片刻。它们拂过她的脸颊、衣裳、发丝,却不会在她身上驻留片刻。 “无法感受,无法触碰,我没有资格让它驻足片刻。”库耶奇娃说。 如果是常规的手段,乔巡一样也无法感受这些超越级的能量。 他想到了“暴食”。 这个万物皆可吞噬的特性能不能呢? 打算尝试一下的他忽然又顿住了。因为,他想起之前面对“最后审判”感受到的强烈排斥与厌恶。而天使阿兹拉伊来本身也是ysl教神话体系中的神明,有着同源的图腾。 乔巡无法这样去冒险。现在面对的可不只是“最后审判”这样由进化者使用出来的招数,面对的是真正的神明。 虽然,这尊神明只是从过去投影到现在的一丝神力所化。 但,毕竟是神,有着超越级的能量。 是比半神还要恐怖可怕的。连红桃a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的乔巡,没有任何理由在天使阿兹拉伊来面前“表现自己”。 天使阿兹拉伊来降临了。 所有目睹着这场争夺战的人,都成为了亲眼见到神明的人。没有什么惊叹,没有什么纷纷的议论,也没有悲观与恐惧,大家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阿兹拉伊来从光中走出来,然后取代掉光。 这个简单的过程,是他们究其一生都无法实现的。 今夜,一整夜的纷争与混乱。从前半夜的大轰炸,到午夜的突围战,到下半夜的高阶进化者大乱斗。自由军全军覆没,黑革也被斩杀众多五阶进化者,其他降临派势力也没有幸免于难,可以说是损伤惨重。 这份激烈的斗争,只是为了天使降临,或者阻止天使降临。 而天使真的降临后,他们似乎也只能说一句: “原来这就是天使啊……” 绝大部分时间都充当旁观者的拾荒人泠,在看到天使阿兹拉伊来终于降临后,心中是松一口气的。也正是这松的这一口气,让她明白,自己果然是希望天使降临,果然是无法固守拾荒人那些古老陈旧的原则的,果然是希望新的时代快快到来的。 今夜,她重新认识了自己。 地震与光辐射之中,周遭的一切建筑都倒塌了。唯独她站的这一座高楼岿然不动,自她双脚蔓延出的衍生符文,牢牢地将高楼固定在大地上,不受气象种的干扰破坏。 她看向人群中的乔巡,心中感到可惜。 乔巡是完美的拾荒人模板,也是完美的祭品模板。她本该让他成为拾荒人,或者让他成为祭品迎接天使阿兹拉伊来的。 但是依红这个第三者横插一脚,打断了她这美好的想法。 尽管能够理解依红的想法,但泠仍旧觉得她是疯狂的,将赌注压在一个随时都可能夭折的幼苗身上,实在是太大胆了。 当然,既然答应了依红三年内不关心乔巡的一切,泠自然会做到。与此同时,她也想要看看,这个有着让人不安特质的幼苗,是否能顺利地成长到依红所期待的那样。 将目光从乔巡身上移开,泠看向被“完全之光”覆盖的神坛。 黑革的红桃k“先生”、红桃q“牧师”与红桃j“读者”站在那里。他们的目的很显然,是要借助阿兹拉伊来这一丝超越级的神力找到、锁定并控制寄身于某种从过去延续到现在的概念中的战争种。 战争种才是今夜的主角。 而主角,总是最后登场的。 …… 天使阿兹拉伊来就展示就面前的荧屏上,evertry的相关事宜负责人都能清晰地看到祂的神貌,也能通过高阶进化者的模拟,实时在线感受祂降临后的变化,如同身临其境。 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超越级能量的强大。强大到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去进行品味和鉴别。 他们必须要以十二分的精神去思考,如果这样的存在诞生了,该怎样应对。 阿兹拉伊来降临,就意味着战争种一定会出现。 然后,他们就面临着一个问题,关键时刻已经到来,到底该怎么办? 是任由其发展,加入变化的潮流,还是保持根本的目标,必须把世界秩序的运转牢牢掌握在人类手中? 实力是选择权上最大的筹码。这句话不假。 但目前的结果是,联合军这边已经失去了用实力进行博弈的能力。之前超出预料的“最后审判”已经将联合军从实力的擂台上拉了下来,并且设了限,无法在短时间内登台。 他们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派遣半神级进化者; 二、使用大型衍生符文武器,镇压一切。 第一个办法胜率最高,但也是风险最大的。 首先,半神级进化者身体内的能量、污染状态十分不稳定,每使用一次半超越级的能量,就会加剧身体的污染状况,让图腾之下的符文对生命信息的侵蚀更加严重。生命信息被侵蚀,就可能出现进化者不由个人意识控制,被符文所控制的情况,相当于被夺舍了。这样的风险太大了,没有哪个nation愿意冒这样的险。 一个半神级进化者失控造成的灾难是无法预估的。 任何一个半神级进化者都是nation的进化者力量支柱,一般只会在境内,作为底牌与最终筹码。 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有没有资格让各个nation派出半神级进化者,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出来的。 所以,这第一个选择基本只是在脑袋里过一遍就放弃了的。 那么,留给他们的只有第二个选择。 使用大型衍生符文武器。 之前乔巡完成突围,让第一颗“湮灭—05号”爆炸,完成肃清后,各个nation都派出了控制小队,在kabul城市中的关键位置埋下了衍生符文信号标记器以及衍生符文抑制装置。相当于整个kabul都绝对暴露在衍生符文武器的打击视域当中。 这是一个先决条件,保障了大型衍生符文武器能够完成精准打击。 而这个选择的缺陷在于可能收益达不到预期。大型衍生符文武器可以说是重器,源金属材料的稀有、衍生符文的解析难度都制约着武器的数量,每一样大型衍生符文武器都是消耗品,并且产量极低。 更加关键的是,目前的技术是不成熟的,对衍生符文的利用率十分有限,无法保障其是否能够完成预期目标。 本来,像这样的武器不应该用在ar之中,之前的“湮灭—05号”只能算是一种额外计划的实战试验。跟现在不同,现在再次使用的话,就是真的要当成武器来使用,这必须要达成某种目的,考验着衍生符文武器的成熟度。 如果控制不得当的话,很容易造成误伤、效果不理想等情况。 总结来说,这个选择优点是有精准打击为前提,缺点是消耗大的同时无法保障效果。 不管怎么抉择或者改变,留给他们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他们必须在战争种降临前决定好。 …… 天使阿兹拉伊来似乎的确是来散布正义的。祂降临后,kabul的一切纷争都停了下来,全都注目凝望。 这具由一丝神力所化的神影并不会表达神明的意志,祂只是顺应“牧师”的召唤前来,助一臂之力而已。 所以,“牧师”是能够控制这一丝神力的作用方式的。 这个慈眉善目的jd信徒,并没有因为假冒ysl信众而有任何愧疚。他正是有着坚定的信仰,确信自己没有愧对于天父。 从祭台上方退下来后,他将弥盖在外面的“完全之光”收起来。然后,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神坛中到底有什么。 “先生”、“牧师”和“读者”站在那里。 “读者”向“牧师”微微点头说: “您辛苦了。” “牧师”在身上点三下,食指和拇指捏着胸前的十字架说: “感受神明是一件幸事。” 他看向诺曼,说: “‘先生’,接下来,舞台交给你。” 诺曼微微一笑。他环视周围,远处的废墟上,那些幸存的联合军战士停下了步伐,没有再前来试图阻止。当然,事情已然是定居,没有什么阻止的意义了。他说: “‘读者’,现在你看到了吧。你的失败是最后一次意外。‘圆周率’设定的意外指数不会突破最后一级的。” “‘先生’,你比我们想的都要多。”“读者”点头。 诺曼看向远处高楼上的拾荒人泠,眯起眼睛,难见地十分郑重地说: “可我们还有最后的一道坎。拾荒人……” “你说过,‘屠夫’可以应付拾荒人。” 诺曼稍稍低头。他捂着胸口,沉闷地说: “可‘屠夫’不见了。我联系不到她。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才是,‘屠夫’并不是一个团队型进化者。她能力很强,但太不受控制了。” 诺曼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是自己队伍里的一员,却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 现在好了,联系不上“屠夫”。 “那我们还有对付拾荒人的手段吗?” “读者”看向诺曼问。现在黑革只剩下他们三个在这里,一个他,一个“牧师”,都不是对抗型进化者,是完全没有能力去对付拾荒人的。所以,他其实想问诺曼能不能应付拾荒人。 黑革有几件藏起来的事。 第一:黑桃a是谁? 第二:红桃a到底是不是疯子? 第三:红桃k是什么能力? 第四:是否存在大小鬼? 现在,摆在“读者”和“牧师”面前的问题就是,红桃k是什么能力。 在过往由诺曼策划的污染事件当中,他每一次都是全程充当指挥官,绝对不会亲自走进战场。所以,时至今日,大部分的黑革成员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甚至不清楚他是哪一阶。 不排除在他位次之上的黑桃a、黑桃k、红桃a和黑桃q知道。但神秘的他们,是不会主动站出来说这么些个事的。 所以,“读者”和“牧师”很好奇,在这样的情况下,诺曼是否会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但诺曼的回答,让他们失望了。他笑着说: “我当然没有能力阻止拾荒人啊。‘屠夫’就是我准备的对付拾荒人的手段,但可惜她消失不见了。” 这个回答。他们不相信,但没法问出“那你是怎么成为红桃k”这样的问题。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黑革第五位次的红桃k会是“当然无法阻止”这样的实力。 “读者”说: “难道我们只能拱手相让?” 诺曼看着“读者”问: “你认为黑革必须要拿到战争种的理由是什么?” “读者”顿了顿,回答: “控制污染生物,颠覆秩序。” 诺曼双手一摊,笑着说: “控制污染生物对黑革有什么用?黑革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不变的人数,也因为如此,黑革才能经久不衰地存续与发展下去。控制污染生物,那不是我们的目的。” “颠覆秩序呢?” “这倒是我们想要看到的。但,世界秩序从战争种出现那一刻,就会逐渐走向颠覆了。” “读者”恍然大悟,颤抖着扶了扶眼镜,说: “也就是说,黑革的目的根本不是得到战争种,只是让战争种出现。” “是的。”诺曼眼神忽然变得迷离起来,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所以啊,我才说,联合军从一开始就拿着错误的筹码跟我们博弈。虽然他们在中期反应了过来,但已经迟了。我们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不管能不能得到战争种,黑革都不会输。从‘教徒’彻底取代斯坦斯那一刻,这就是一场不会输的博弈。” “读者”感觉诺曼像一个阴险狡诈的魔鬼。即便是一本正经的他也感觉有点浑身发冷,最好不要跟这个人有什么过节。尽管不知道他具体的能力,但“读者”认为,仅仅是这一份智慧,也许就值得一个红桃k的位次了。 “先生”又一次赢了。 “不过,‘先生’,我们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天使降临吗?” “是的。” “但,为什么不做更多?” “收益与付出要在合适的区间里才行。” “我们这样,是否是在给拾荒人做嫁衣?他们什么都没做,坐享我们的胜利果实。” 诺曼摇头, “那是你不够了解拾荒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的确,我并不了解。” “拾荒人的存在太久远了,延续到现在的他们依旧很神秘。他们遵循着十分严格的原则,绝对不主动接触任何神迹,只‘拾取’自然出现或者被其他人找出来的神迹。这种做法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也许红桃a他们知道,但是他们一般不会说出来。拾荒人不主动去寻找战争种,那么就只能由我们来。” “读者”说: “总让人觉得他们的原则不适合现在的变化。” 诺曼不予评价,笑着说: “谁知道呢。”他接着说:“两位,感受好了吗?阿兹拉伊来的光辉与伟大。” “读者”和“牧师”颔首。 “那么,我开始了。” 诺曼说着手指点在眉心,一个圆形的标志以眉心为圆心扩散开。 这是提前就准备好的衍生符文。是由黑革内的衍生符文研究者黑桃q“裁判”亲自刻下的,其名叫“幻想之地”。“裁判”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解析出“幻想之地”的符文衍生排列,包含了引导超越级力量、搜寻概念物、概念物具象化等能力。 每一种能力都十分贴切目前的需求。 所以,“裁判”将这道衍生符文铭刻在了诺曼的生命信息中。 此刻,诺曼按照“裁判”的交代,在生命信心中提取出了这一道衍生符文。 早已被设定好的程序活动起来。“幻想之地”这个发光的圆环主动寻找天使阿兹拉伊来的一丝神力的投影。 与其交织,相融。 天上三节身一般的阿兹拉伊来投影在众人目睹之下,逐渐收敛、聚合。 祂本身只是一丝超越级能量的表现,这样收敛与聚合不代表亵神了。 原本伟岸的光、温暖与正义与爱全都被凝聚成一丝神力,环绕着“幻想之地”源泉做螺旋运动。 …… 乔巡和库耶奇娃都看到“幻想之地”。 “那是什么?”库耶奇娃说。 乔巡感到熟悉,这种气息。 他迅速想起拾荒人。想起拾荒人后,他就反应过来,那是衍生符文。 那道衍生符文将阿兹拉伊来的投影给收敛聚合了。 “衍生符文。看样子,是要引导阿兹拉以来的神力去锁定战争种了。” “衍生符文啊……是我弄不懂的领域。”库耶奇娃放弃思考。 乔巡也只是略懂皮毛,所以没法给库耶奇娃讲述。 “看这样子,战争种出现是必然的。” “就看各nation怎么定夺了。” 乔巡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也不是我们单个人能够扭转局面的。毕竟,ar从来不是一个人的ar。战场上不盛行英雄主义。” 库耶奇娃摇头, “未必啊。进化者加入战场后,就不能用传统现代ar来进行分析了。单个进化者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做到扭转局势,甚至完全改变局势的程度。就像耳熟能详的那几件事,红桃a覆灭联邦集团军,两个红衣主教覆灭一个国家,三个权杖者抹杀一类污染生物……” 乔巡笑着说: “‘耳熟能详’这个成语倒是用的不错。” 库耶奇娃耸耸肩。她接着拍了拍乔巡的肩膀, “现在的我们大概只好看戏了。后面的不是我们能够参与解决的。该轮到拾荒人登场了。” 乔巡没有说话,他专注地看着那个圆环衍生符文——“幻想之地” 不知为何,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潜藏在其中。 他无法确定那种感觉是衍生符文带来的,还是阿兹拉伊来那一丝凝聚完毕的神力带来的。 认真看着。 他想搞明白这种熟悉感。 在他看来,任何未知的熟悉感都值得将其变得已知。 …… “幻想之地”在空间中跳跃。 看上去像是调皮的孩子拿起标准的圆片状鹅卵石在打水漂。 没入未知之处,然后冒出来,然后又没入…… 这样的过程不断循环。 战争种并非实物,是一种概念。“幻想之地”的每一次没入,都是在找寻这种概念。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面期待它找到战争种,一面又不想看到战争种真的现身这个结果。 很纠结。 对未知的渴望是天性,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天性。 一次, 两次, 三次, …… 不断地没入未知之处。 这段时间,是各nation负责人最后的决断时间了。这次过后,再没有办法,那将落入完全没有翻盘机会的境地。 “幻想之地”在其诞生的八分钟后, 在第七十六次没入未知之处后,一抹色彩在它消失的地方浮现。像大画家在画布上的一抹油彩。 看到这种变化,所有人都明白。 它找到了战争种。 争夺战的主角终于要现身了。 憋了很久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发射!” 与此同时, 同一时间, 不同音节,但是是同一个意思的指令从各nation相关事宜负责人口中响起。 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发射井在敷敷的泄压阀打开的声音下,冒出一枚枚真理。 而分部在kabul中各个未知的信号标记器发射出强烈的信号,开始诱导飞行在大气层上下的真理。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 领航员王时岸接到指令。听到指令后,他吸足一口气,通过进化者网格向位处中心区域的联合军战士说: “请各位战士在六分钟内离开以第一信号源为中心的半径二十公里的范围!” 听到这个指令,库耶奇娃松了口气,对乔巡说: “看来,他们已经做好决定了。” 六分钟,是一个很敏感的数字,刚好足够目前科技下最近的真理抵达这里。 乔巡却没松掉那口气。因为,他还没弄明白那种未知的熟悉感是什么。 “走吧。”库耶奇娃说。 乔巡微微一顿,并没有冒险留下来。他知道,真理已经在天上的轨道里了,撤离指令不是在开玩笑。 六分钟,是他们撤离的最后时间。 过了这个时间,那就是—— “真理之下,众生平等”的局面。 做好决定,就不再纠结。 乔巡同着库耶奇娃转身向外快速撤离。 打击范围是二十公里,那起码要撤出kabul的二环。 六分钟时间,比较吃紧,但不至于像之前“最后审判”的黑光那么大压力。 幸存的联合军战士们立马离开,不再逗留。 神坛上, 诺曼见到半空中涌现出第一抹色彩后,理了理领口,将袖口稍稍卷起,结成一个漂亮的倒三角,看向“读者”和“牧师”,微笑着说: “二位,我们该退一步了。接下来,是拾荒人的主场。” 说完,他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 纸上同样铭刻着衍生符文。 同样,这也是黑桃q“裁判”给他的。 一份名为“溺水”的衍生符文,衍生自一道涉及空间系的符文。 诺曼将这张纸抛至空中,上面的符文痕迹闪过一缕光,随后这张纸变大将他们三人包裹起来,像变魔术一样,三人消失于此。 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被风吹得到处飘荡。 眨眼间,诺曼三人出现在了一座小山的山巅。站在这里,刚好能将kabul收入眼中。 …… “幻想之地”自唤出第一抹油笔画色彩后,就开始以无序的方式高速运动,那样子看上去的确像是一名疯狂的野兽派画家提执画笔如痴如狂地作画。 横折、 踊跃、 竖突、 曲折、 螺旋、 环绕、 各种各样的变化轨迹相互交织,每一次变化都是完全无规律的,以至于观望着的人们根本无法从中识别出任何一点可供参考的信息。仅仅是在这种变化的信息差上,就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这种名为“凡人与神明”的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乔巡和库耶奇娃退出了十公里开外,饱受着光辐射与强烈地震波的折磨。 不过,乔巡本身穿戴了防御装备,承受起来也还算轻松,库耶奇娃不用多说,身体素质极高的她完全不在话下。 远远望去。 乔巡借助“超算视域”拔高自己的视域极限,将衍生符文“幻想之地”的变化尽收眼底。 通过共感器,库耶奇娃也算是看到了。 “没有规律,无法预测。”她说。 乔巡则是微微咬着嘴唇。他太想知道那种未知的熟悉感到底是什么了,不知是交织在阿兹拉伊来的神力当中,还是交织于那衍生符文当中。 库耶奇娃瞥了他一眼,问: “你又在想什么?” 乔巡摇头。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库耶奇娃觉得他可能有些焦虑了,正想再安慰一下,忽然感到一道爆闪从天边划过。 她赶忙看过去。kabul北部的天空上,从大概一万米左右的高空涌出一团类似于闪电的东西,但又跟闪电不同。这东西开始在爆闪过后开始向下生长,生长轨迹看上去像是一棵倒过来的苍劲大树,枝丫、枝干以及叶片都十分分明。 这像极了树状闪电的东西从万米高空向下蔓延,极高的亮度点亮半个天空。相信此刻整个阿枯柏汗国境内都能看到明亮如白昼的天空。 在这样的光芒下,残存的风雪完全被盖住,四下望去,积雪造就一片银装素裹。光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如同在天国一般的晶莹光芒。 这样的轨迹直至从万米高空蔓延到地面,同大地相接后才停下来。 完整的如同大型绘卷一般的神迹就陈列在众人面前。这寄身于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事、多少人、多少更迭之中的概念物——战争种,出现了。 完整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天空开裂了,而裂痕是晶莹剔透的。 乔巡看到这样盛大的场景,脑中再次响起消化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所得的那些认知信息,其中有一句话: “你发现,这种趋势逐渐凝凝结成一颗种子,并非说真的是种子,但你觉得,那像种子一样,一旦萌芽,将不再安宁。你将它称为‘战争种’。” “你要做点什么。于是,你将成神的方法藏在里面,以期这颗种子萌芽时,成神的方法也随之散步于未来。毕竟,只有神才能战胜神。” 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透露了一件事: 过去的神明,向未来发起了一场永生之战。祂们渴求着存续下去,而不是完成了历史使命后就消失,所以,想方设法找寻存续的机会。这种趋势,在历史的更迭之中,逐渐演化为一种几乎要逼近真理的概念。 孤高军神将这个概念命名为战争种。 乔巡想到这里恍然大悟。 如果是污染生物,就是过去那些生命为了存续而制造出来的话,战争种理所应当能够控制它们。 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但孤高军神还说,战争种里面存在着成神的秘密。那是他留下的反制那些意图存续的神明的办法。 见到被具象化的战争种这一刻,乔巡的一切疑惑与纠结都得到了解决。 而思路清晰明朗了后,他渐渐地也就反应过来,那种未知的熟悉感到底是什么。 之前,那些由孤高军神半神级骨骼制作而成的三十二万块文字块儿被他打造成临时躯体,但在突围战之中弄丢了。被弄丢的那些文字块儿尽皆受到天使阿兹拉伊来的气息,与其相融了。 所以说,那未知的熟悉感来自于阿兹拉伊来那一丝神力,是孤高军神的半神级骨骼。 乔巡屏气凝神,试图去感受那些半神级骨骼。 绵绵软软,丝丝缕缕的气息如同脆弱的蜘蛛网。脆弱但是黏着。 虽然乔巡失去了它们,但藕断丝连。相互之间的感受是没有直接断开的。毕竟,他之前是完全控制了那三十二万文字块儿的。 …… 战争种出现了。 高楼之上,原本岿然不动的拾荒人泠修长纤细的手指凌空写下一串衍生符文,随后,她一步跨前去,像是蜻蜓点水,在原本的位置留下一抹涟漪。而她本人,则是直接来到了战争种下接大地的地方。 最底下,是衍生符文“幻想之地”形成的圆环。那一缕来自阿兹拉伊来的神力还在圆环上交织环绕。 周围亮得如同有数不清的远光灯照着同一个地方,战争种具象化后蔓延出来的“枝干”、“叶片”与“枝丫”插入大地上,将大地都变得如同珍珠一样光润。 泠弯下腰,手捧起一把被光泽浸润的土壤,闭上眼以严肃而庄重的声音说: “至高的母神,请允许我窥伺你的秘密;” “至高的母神,请与我同在;” “至高的母神,请让这颗种子生长,请让这片大地,回归到它本来的样子;” “至高的母神,我是你的女儿,我怀着真挚的热爱,请你归来;” “至高的母神……” 泠不停地言说着。 她每说一句话,战争种下接着大地的部分就勃发一分。 她虔诚而动人的言语,在这片即便是空旷的大地上,也能激发出不断回响的回声。 万籁俱静,世界安宁了。 唯有她真挚的言语,落在大地上、街道上、房屋上、雪山上、乌云里、人们的心中。 她猎猎鼓动的衣袍,似乎也专门为此刻而穿,泛起金色与黑色的光晕,让她看上去神秘而伟大。 “至高的母神……” 拾荒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而在她头顶的天空,那些代表着真理的衍生符文炸弹,划破空气,制造出隆隆雷声一般的音爆。 她从不曾有一刻,回头去看那些即将落下的炸弹。 那是对母神的不敬。 呼—— 爆炸! 一个银蓝色的小点在泠后方一百米处冒出来,三秒钟后,内部被压缩凝聚的衍生符文的排列被撕碎,链式激活下,迅速抽空备在弹头里的符文能量。符文能量以衍生符文的排列方式放射出来。 没有声音。 这并非空气动力炸弹,也不是燃料炸弹。是由衍生符文引诱的符文炸弹。 放出的符文能量战局爆炸范围的空间节点,将空间划分成规格极限的上亿个单元,每个单元中,都被能量占据。这片携带着巨大能量的空间发生一定程度的扭曲。 随后,能量放出。 银蓝色的光将泠吞没。 符文炸弹没有停下来,一颗爆炸后,紧接着又来一颗。 在高度一致的共识下,各个nation都没有藏拙,不计成本地向规划好的区域投射符文炸弹。 密集、饱和。 没有任何一丁点闲杂的空间。 四射的银蓝色光芒完全遮盖了天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也看不到具象化的战争种。 光很刺眼,乔巡却目不转睛地盯着。 “超算视域”开到了极致。复杂的环境变化,让他的大脑算力很快达到上限。 一批批衍生符文炸弹的爆炸释放的衍生符文数量相当庞大。每一道衍生符文都非常复杂。这么多同时出现,让环境的复杂程度上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眼泪中乔巡眼中流下来。 他双眼迅速充血红肿。 库耶奇娃发现了他的异常,赶紧问: “乔巡,你怎么了?” 乔巡以一种憋住气的声音说: “太复杂了,太庞大了!我看不透。” “不要勉强自己,你现在精神太亢奋了。” “不,我一定要弄懂。” “你到底要弄懂什么?” 乔巡没有回答。 他要弄懂的事情很多。过去的神明向未来发起的战争是什么?战争种里成神的秘密是什么?战争种到底会怎么影响世界的变化?他生命中不安的特质是什么? 好多好多,他都想知道。 虽然他清楚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但,解开一些问题谜团的机会就在眼前,就在那片遭受符文轰炸的地方。他无法不尽力想要去窥伺一分。 挣扎在混乱之种的他,是断了根的浮萍,从来没有什么能给他真正的安全感。 想要不随波逐流,唯有紧紧抓住大地,或者扎下根到淤泥下面的坚实土地之中。 “乔巡,你想做什么?”库耶奇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一些,“我可以帮你。你不要一个人冒险。” 乔巡微微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咚! 咚! 暴躁而野蛮的声音从kabul南方传过来,一圈圈冲击波将整个kabul几乎铲平。 所有还在周围围观的人朝那里看去,赫然发现一头巨兽冲破南方因为气象种而造成的瘴气,大跨着鸵鸟一般的双腿,整个上半身是倒过来的乌龟壳,壳中还有积水。从形状上可以想象,它在站起来之前,也许是一座湖泊。 前方的头颅似蛇非蛇,暴戾猩红的双眼拖着长长的虹光。 它飞快地向这里跑过来。双脚脚掌似乎有某种能量激发组织,每踏出一步,就制造出一圈冲击波。 气象种,又是一头巨型气象种! “躲开!”库耶奇娃搂着乔巡,释放出飞爪,迅速向另一边掠去,以躲开这只气象种制造的冲击波。 乔巡朝气象种看去,“超算视域”下,他看到其头顶上貌似有个人。 放大, 放大, 他看清了,那的确是个人,只不过,是个瘦长的拾荒人。 这个拾荒人驱使着气象种奔向前方的符文轰炸区。 他们这才想起,这次的争夺战一开始就报告了有两个拾荒人。 “气象种是拾荒人驱使的吗……”乔巡问。 库耶奇娃说: “拾荒人能驱使气象种,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具体是怎样的。” 他们话还没说完,又从其他两个方向冲过来两头巨型气象种。 新出来的三只气象种,加上之前的光辐射和地震波气象种,以及瘫在城市里奄奄一息的暴风雪气象种,一共六只。 拥挤在城市中,让这里变成一场大型怪兽的盛宴。 巨型气象种在拾荒人哈维的操纵下跑到符文轰炸区的中心位置,也就是战争种下接大地的地方,用它们庞大的身躯搭建成一堵坚硬厚实的墙。 符文炸弹全都落在了它们背上,无法对下方的泠和战争种造成任何伤害。 泠站在圆环“幻想之地”前面,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动过哪怕一步。而之前的符文炸弹,也没能对她造成伤害,连衣服都不曾卷过一个小边。 一连好几只气象种的出现,彻底终结了各nation试图摧毁战争种的想法。 那肉山城墙拥堵在中心区域,每一次呼吸,都制造暴风。 拾荒人哈维站在巨兽的头颅上,如同王者。 他看着周围的废墟,看着那些在远处窥伺而不敢近身的联合军战士、降临派残党,如同人看着蚂蚁。 人不会为蚂蚁而动怒, 拾荒人也不屑于将人放在眼中仔细凝望。 他们孤高,他们伟大。 符文炸弹的确能对气象种造成伤害。但它们铁了心要当肉山城墙,各nation拿它们没有任何办法。 攻击变成了无效攻击。 一股悲观的情绪因此,迅速在各nation负责人之间蔓延。 能怎么办? 手段尽出了,就是不能改变什么。 没有比这种更加令人感到绝望的。 符文炸弹的攻击渐渐变成了一种“总得努力一下”的表示。 静默, 唯有静默能够形容现在各个指挥所的压抑气氛。 指挥官和负责人们就看着那些符文炸弹落在气象种堆积而成的肉山城墙上,消解它们的能量,解构它们的血肉。什么都做到了,却唯独做不到完成目标。 战争种具象化生长的晶莹轨迹变得越来越淡。 那是要被收取的表现。 雪山上,风吹得诺曼的金发不停拍打他的额头和脸颊。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温和且迷人了。 “尘埃落定。” “读者”补上一句: “终成定局。” “牧师”宣告: “阿门。” 这一声“阿门”被风带向远方。 …… 战争种的光芒最终消失,此刻,天空放晴,初日旭光从远山的起伏之间探出,抚摸这片饱受磨难的大地。 库耶奇娃看着依然有飘雪,但已经不遮挡实现的天空,轻声说: “结束了吗?” 果然,还是无法改变。 人类面对拾荒人,又一次失败了。 她看向旁边的乔巡。 乔巡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前方。忽然,他开口说: “我心里有种感觉。” “什么?” “躁动、亢奋、暴怒……” 库耶奇娃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乔巡说的是他意识深处的伟大意志。长阶尽头的伟大意志再躁动、亢奋与暴怒着。 对于他本人而言,那种无比想要知道真相的希冀,在战争种的痕迹消失后变得更加强烈的。 他觉得,战争种可能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去了解那些事情的途径。 感受着还未断掉的联系,跟孤高军神的半神级骨骼的联系。那三十二万块骨骼,此刻就以某种形态与阿兹拉伊来的神力相融了。 还有一点机会。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人们常说“人生的意义在于拼搏”,而乔巡现在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的意义只在于“他不想做混乱中随波逐流的浮萍”。 跟红桃a的宿命; 辛渔、王时岸、拾荒人泠和“红”都提起过的他身上令人不安的特质; 甚至是置身于意识最深处的伟大意志。 都让他感到,自己是一株随波逐流的浮萍。 他想要改变。 而历史无数次说过,改变是风险的别称。 他不是一个喜欢风险的人,但是不代表他会一直逃避风险。 如果改变的机会就在眼前,并且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那他自然会奋不顾身。 反正,没有什么不能去冒险的理由。 他立即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 “第二脑”,临时意识承载容器; “符文能量屏蔽薄膜”,能够屏蔽特定的衍生符文能量; 有这两样东西,足够了。 乔巡看向库耶奇娃, “我要做一件事。” 他的眼神写满了“我必须要去”。 “冒险?何必呢?”库耶奇娃不理解。 乔巡说: “我不喜欢风险,但有人说过,我本身就是风险,仔细一想,从我踏入进化者的世界开始,风险就从未离开过我。包括我的每一次晋升仪式,都是用风险堆积起来的。” 跟红桃a的宿命,是他目前最大的风险。 用风险去对抗风险。 库耶奇娃想劝他。 乔巡摇头打断: “凯瑟,我已经没有选择空间了。” 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就悬在他的脑袋上。 库耶奇娃吸足一口气,有些发颤。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总觉得这种分别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她似乎又看到了那片冰冻长城,弟弟笑着对她说,我会回来的。 库耶奇娃问: “你会回来吗?” 乔巡看着她发颤的睫毛,微微一笑, “大概不会。” 他很清醒。 “这样,你还要去?” “我需要改变。” 库耶奇娃沉默了。她不知道理由。跟乔巡相处时间不长,但也能感觉得出来,他不轻易做决定,但做完决定后不会有一点犹豫。 “我能帮你什么?” 乔巡大步向前,边走边说: “帮我联系领航员,就说,单兵乔巡请求火力压制。” “喂,小子!”库耶奇娃大声喊:“我们约好了一起喝酒的!” 乔巡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辉光之中。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复。 库耶奇娃呼气,吸气,喉咙颤抖着,让气息一顿一顿。 她进入进化者网格,对领航员王时岸说: “你好,单兵乔巡,请求火力压制。请务必转达给指挥官们。” 乔巡! 王时岸听到这个名字时,原本已经逐渐接受失败的心,炽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闷。 乔巡要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王时岸无法知道,但这一刻,乔巡突围战的身影在他脑中闪烁。 不犹豫,将这一请求转达给各级指挥。 一时间,乔巡这个稍稍有些沉寂的名字,再次在各nation之间闪烁摇动。 他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 燕都,会议室。 议论纷纷。 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怀疑”的神色。 仅仅只是一句“请求火力压制”,没有简述计划,很难让他们做出真正有价值的决策。 单单笃信“乔巡”这个名字,这个人? 吕阳一更加焦躁不安。他没想到都到最后了,乔巡却忽然来这么一遭。 “我们,是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有人问。 所有人噤声。 “是的” “乔巡,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道。” 说: “我们常说进化者时代了,单个进化者的实力无法用具体的数据去量化。不像射程、爆炸范围、打击范围、当量这些可以量化。我们一边不想战争种存在,却一边以传统的思维去考量污染与进化者之间的冲突。这种思维,该变一变了。如果没有什么办法了,我们还能信任什么?不能丢掉那个念头啊。如果有战士愿意做些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去支持呢?” “这没有胜率。” “走到现在,最开始也没人觉得我们能成功。完全没有机会那另说,但现在还有人愿意努力。” 意思很显然了。 同意。 指令回馈,传递到各个地方。 “联合军其他人不愿意浪费资源了。” “乔巡是我们的战士,不是他们的战士。” …… 某个时间段,炸弹雨停了。 匍匐在地上,被一轮轮符文炸弹洗礼的气象种早就奄奄一息了。 拾荒人泠站得笔直。 “幻想之地”圆环就在她的脚下。 将其收起来,就算完成了。 又在某一刻,炸弹雨重新开始。与此同时,一枚监视弹悬浮在上空,监视下面的景象。 拾荒人哈维站在颓靡的气象种头颅上,摇头低语: “人类之所以人类,就是因为你是分不清局势,总是要负隅顽抗,要蜉蝣撼树。将这种行为美化成拼搏的精神,斗争的意志,也只是脆弱心灵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呢喃着,就要再驱使已经站不起来的气象种抗住攻击。 他抬手,然后手被炸了。 “治阳”的爆轰空间在他手掌心上炸开,立马叫他的手掌开花。 哈维瘦长的身影陡然弯曲一下,朝前方看去。 乔巡可没有稳稳当当地站着给他看。不能白白浪费nation的火力压制。他将每一秒都提前计算好用来做什么。 “点线面体”控制周围废墟残片,迅速在哈维头顶聚集成一块巨石,落下。 “主宰”则控制这块巨石,以极高的频率变化位置,不给哈维躲避的空间。 与此同时,“治阳”的爆轰空间全面爆开。 他要拼尽一切。 之前在海上列车获得了两块纯净符文,一块之前用掉了,现在剩下的一块被他毫不吝啬地拿出来,用来当爆轰空间的燃料。 “虫子!” 哈维谴责乔巡的偷袭行为。他迅速铭刻衍生符文,开始压缩乔巡的活动空间。 乔巡的行动轨迹在哈维眼中画出一条线,他就在这条线上布置衍生符文,像布置捕兽夹一样,等待愚蠢的野猪掉进去。 如果乔巡还是之前那个乔巡,说不定就上当了。 但是“超算视域”下,哈维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捕捉到了。 他前进的步伐猛然停下来,然后“空间跳跃”一步跨到哈维的左前方。 与此同时,巨大石块掉下来,砸在哈维的左肩上。将他半个身子砸烂。 对于拾荒人而言,肉体的损伤并不是多严重的损伤。只要还能铭刻衍生符文,那就没有伤害。 火力压制之下,气象种根本直不起身。 现在是乔巡和哈维的单打独斗时间。 但,乔巡的目的可不是单挑。 衍生符文攻击没法用一般的天赋进行化解,所以乔巡要做的就是不遭到攻击。 “主宰”和“点线面体”是他的牵制手段。 乔巡一边牵制,一边向中心区域移动,也就是向泠靠近。 哈维确确实实是被这只虫子弄得非常恼火了。 “停下。” 这一次,衍生符文是以声音的形式排布的。当他说下这个词后,乔巡旁边的空间凭空生长出一双手,将他的脚踝抓住。 乔巡下身被控制,整个人失衡,倒下,撞在气象种的硬质鳞甲上。 他再一次使出“空间跳跃”,规避风险。 连续使用空间系天赋,让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细密的血线冒出来,如同调皮的孩子拿着红笔在他身上画来画去。 哈维注意到这一点,微微一笑, “这就承受不住了,人类的身体是这么的脆弱。” 乔巡继续用爆轰空间、“主宰”和“点线面体”操纵废墟残片干扰哈维,不让他连续使用衍生符文。 本人则是快速在气象种宽大的背上移动。他没有让自己的迹象太明显。行动轨迹弯弯绕绕,像蚯蚓一样。 哈维的确受到了限制。本身他这个拾荒人就属于那种远程输出流的,在机动上很难跟乔巡这以机动为长的人拼。 他继续铭刻衍生符文攻击,想知道乔巡这幅羸弱的身躯能支撑多久。 凭空再次出现两只手,抓住乔巡的脚踝。 “空间跳跃”。 身上的裂缝变大,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继续, 一次接着一次, 哈维像是拿着放大镜对着阳光灼烧蚂蚁的小孩子,表现出童趣一般的玩心。他就要看看,这只蚂蚁,虫子,能坚持多久。 乔巡身体的裂痕不断放大, 从最开始的毫米级,变成厘米级。 撕开的伤口随着他的移动,变得更加不可阻止。 治愈系天赋完全跟不上伤势的恶化程度。 他浑身都是血,变成了赤红的人。 这幅惨状,被每个关注的人看在眼里。 他们不明白,这个战士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是什么支撑着他? 最痛苦的莫过于库耶奇娃。就在前不久,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还站在她身边。 她脑中再度闪烁那座冰雪长城,闪烁弟弟临行前的笑容。 她不得不给自己注射一支又一支神经激发剂,去压制那些痛苦的回忆。 连续七次“空间跳跃”后, 乔巡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裂开了。 皮肉从他的骨头上脱落。 哈维孤高地说: “差距,不是意志能够弥补的。” 他说完,希望从乔巡红色的脸上看到一丝丝后悔,一丝丝哀求,一丝丝恐惧。 但没有, 只有极端的冷静。 这份冷静让他感到可怕。 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恐惧? 哈维皱起眉,准备给他最后一个了结。 乔巡却忽然说: “傲慢,是我的权力。” 这句话,他之前说过,在突围的时候。 说完, 第八次“空间跳跃”发动。 没有跳向泠的方向,而是,跳向哈维。 “飞蛾也要扑火。”哈维正说完这句话,看着乔巡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 这份不安迅速凝结成实质的恐惧。 他亲眼看着乔巡原本已经垮塌的身体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膨胀起来。庞大的符文能量顷刻间释放出来。 光与热将哈维洗礼。 轰! 灼热而沉闷的气焰拔高几百米,又迅速收缩,全部注入哈维的身体。 符文能量灌入哈维身躯的每一寸血肉。 “不!” 呐喊还没完全吼出来,就戛然而止。 哈维的身影定格在光与热中。 爆炸气焰覆盖了半空的监视导弹。所有来源于这个监视器捕捉的画面的荧屏上被白色占据。他们抓紧手,掌心冒汗,迫切地想知道白光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库耶奇娃连呼吸都停了。 吕阳一站了起来,绷紧全身肌肉。 紧张, 压抑, 沉闷, 死一般的寂静。 白光持续了一分钟。这静默的一分钟里,不知道多少人心中变换了多少情绪。 画面恢复正常。 狼藉依旧是狼藉。交战的气象种背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拾荒人哈维已经消失不见了。 同样,乔巡也消失不见了。 啪嗒! 东西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枚直接大小的晶体掉落下来。 吕阳一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七三兵工厂出产的“第二脑”,能够临时储存意识。 乔巡,保留下了他的意识。 第二脑中,乔巡的意识有些虚弱。刚才的搏斗,用去了他太多精力。 几个小时前,他曾杀死一个叫古拉兰·波梦的人。 偷了一个天赋,名叫“内聚体”。 可以将任何形式的能量储存在身体当中。 “空间跳跃”这个天赋发动时,会消耗巨大的符文能量。符文能量转化的空间动能是造成身体负荷的关键。 他每一次跳跃,都将空间动能储存起来。 最终,第八次跳跃时,达到了极限。 可以说,前面他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储存能量,为了那最后的爆炸。 效果是好的, 哈维的傲慢,乔巡的疯狂,造就了这场战斗。 这场,人类第一次正面猎杀拾荒人的战斗。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高大而美丽的拾荒人泠,走进这个凹坑。她捡起地上的“第二脑”,轻声说: “你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第二脑”当然不会说话。 泠抬头看向空中的监视导弹,跨屏幕同所有人对视。 她说: “依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看。但如你所见,我要撕毁我们之间的约定。因为,某些人太不安分了。你早该想象得到,他会疯狂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说完,她修长的手指捏着承载乔巡意识的“第二脑”,举起来,展示在监视导弹下面。 “你们的英雄,将离你们而去。” 啪嗒! 很清脆的声音。 “第二脑”被她捏碎。 乔巡,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宣告死亡。 但,暴怒不会姑息。 拾荒人泠捏碎“第二脑”后,忽然皱起眉。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里似乎有什么在搅乱。 一番查看后,她发现刚刚被自己收取的战争种正剧烈颤抖着。 随后,那熟悉的气息再次流溢出来。 那是—— 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 泠眼睛忽然变大。她反应了过来,将山体坟墓中文字块儿被捷足先登,在基地车上感受到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以及现在的情况全部联系起来。 她反应了过来。 乔巡要以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掠夺战争种! 刚刚自己捏碎“第二脑”的行为,让他的意识侵入了自己的意识之中。 “停下!” 泠大声呵斥。 没有人知道她在呵斥什么。 此刻,乔巡以“命理循天”解析了战争种,找到了包裹在战争种的三十二万块文字块儿。 他以孤高军神的半神级意志命令它们, 归位! 于是乎惊人的一幕出现来了。 泠忽然半跪在地,捂住眼睛,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不!” 她的手被撑开,一束灰白色的光从她左眼中涌出来。 那不是光,那是由孤高军神的半神级骨骼雕刻成的一个个文字块儿。 文字块儿迅速在空中汇聚成人形, 乔巡的形状。 此刻,他手中铭刻着一串衍生符文,“幻想之地”,而在这里面,包裹着战争种以及一丝阿兹拉伊来的神力。 乔巡看着泠说: “不要随便捡起地上的东西。” 泠站起来,怒吼: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她抬手,顷刻间铭刻下密密麻麻的衍生符文,布满了整个空间,完全包裹住乔巡。 她没有留手,非要将乔巡彻底抹杀。 乔巡也变得疯狂起来。 他意识深处的伟大意志以暴怒回馈。 “来啊,一起粉身碎骨!” 他当着泠的面,将“幻想之地”吞噬瓦解。 战争种露了出来。一团荧光。 同时,天使阿兹拉的神力也解析了出来。 看到这丝神力的瞬间,泠面色大变, “你疯了!没有‘幻想之地’,神力无法控制的!” 乔巡狠狠地说: “我说了,粉身碎骨!” “疯子,你是个疯子!” 泠眼中闪过恐惧,她疯狂催动衍生符文。 她要逃走! 她才不会跟乔巡同归于尽! 快跑! 她脑中只有这个念想。 衍生符文撕开空间。泠半个身子刚迈进去,不受控制的神力爆发了。 超越级的符文能量瞬间融化她还在外面的身体。 这一刻,只有光。 乔巡眼中充盈着光。 光最终也将他吞没。 “绝对的力量,是暴怒的图腾。” 这句话定格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刻。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照耀在kabul的大地上。 这座化为废墟的城市,在这一刻呈现出别样的美感。 远方,雪山上。 诺曼沉默了。 就在刚刚,意外指数突破极限,达到最高级。 这意味着他们失败了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要进行最终计划, 但最终计划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战争种已经被毁灭。 天使阿兹拉伊来的那丝神力找到了战争种,也毁灭了战争种。 “读者”说: “结束了。” “牧师”说: “阿门。” 阳光照耀雪山,绚丽洁白。 诺曼转身离开,消失在白茫茫一片中。 他将永远记住乔巡这个人。 库耶奇娃看着天空,默默流泪。 今天,她又失去了一个好弟弟。 王时岸沉默良久,低沉地对着进化者网格里的进化者说: “亲爱的战士,你们好: 我怀以激动的心情通知你们, 阿枯柏汗国神迹争夺战,我们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