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狼来袭,陆晓齐袖手旁观,他时刻提醒自己,此时他在玉灵记忆之中,此身不过是看客。 这时明明是清晨,却无鸟鸣狗吠,万籁俱寂。 土屋内外,空气凝结。 忽地隐约一两声长啸凄厉!窗外的狼群便骚动起来,一只狼像是迎合远方,也嚎叫一声。 阿元的婶婶终于巍巍站起,口中仍然不愿意相信逢此大难:“哪里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捂着胸口看了一眼窗外,眼神便逐渐显示出绝望来。 此时此刻,哪里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紧握着柴刀的手不停发抖,阿桃紧紧畏缩在她身后,倒是阿元平静下来,她知道外面有多少狼,也知道她们的处境。 “肯定是不能出去的!躲在这里更安全。门很结实,墙也很厚,最薄弱的地方在窗户,他们如果用爪子刨用牙咬,很快就会有缺口,我们用木柴和灯油衣物,做几个火把,只要它们上来,就用火把在窗口攻击它们,还能拖上一拖!只等有人救我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听了她的话,婶婶和阿桃怔了一会儿点点头,连忙去找东西,陆晓齐也在心中赞赏,这姑娘临危不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她们三人,准备好灯油火石火把,在阿元的劝说下,每人吃了些烤饼和水,保持体力,伺机而动。 借着阿元的胆识,陆晓齐多看了几次外面,是个阴天,长空苍苍,狼群从四面八方不断聚来,它们眼神阴霾如毒蛇,呲出锋利的狼牙,满口鲜血和啖液;有一些饿狼,将村民抛在空中撕咬,如同撕咬一个布袋。空气中的咀嚼声清清楚楚传进土屋,令人心寒胆战。 整个村子,想来已经没有一丝鲜活气了,唯独这里。 陆晓齐非常奇怪,为何狼群知道这里有人,却没有一齐攻击过来,要知道,阿元的办法纵然有效,但面对如此之多的狼群,维持不了多久。 如果不是天降奇兵,这土屋被狼群攻破,只是迟早的问题。 在阿元急促的心跳声中,就连陆晓齐都觉得,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绝境中待宰的难捱。 终于有一头狼率先发起了进攻,它巨大的身躯砸在门上,将粗厚的木门撞到砰的一声乍响!阿元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立刻去搬来衣服箱子,全部堵在门后死死抵住。 门框上的泥土簌簌掉下,砸在她们的心上。 撞了几次无果,真的有狼开始扑窗户,用牙去咬窗柱子,那柱子不过是少女手臂般粗细的树枝,多咬几次,肯定折断了。 婶婶依计而行,点燃火把,去戳扑过来的狼头,听见呲呲的火燎狼毛的声音,一股难闻的味道。 不料那狼停住之后,摇了摇脑袋,并不惧怕,转身便是一群巨狼一拥而上! 这样的团结有智慧有力量,陆晓齐猜测村庄其他地方已没有活口,也是合乎情理。 狼嘴前仆后继,很快便有一根柱子被咬碎,下一秒獠牙便伸了进来,被阿元一棍子打了回去。 还有一些扑上来用爪子挠窗边土墙,狼爪尖锐,眼看着几根柱子松动,窗户缺口也是越来越大,直到已经足够一匹狼钻进来! “要守不住了!”阿桃哭叫,外面的狼群兴奋起来,攻势更加凶猛,阿元拿了一个陶罐卡在窗户口,陶罐圆润,野狼跳起来扑咬时无从下口,只能继续用爪子扒墙。 陆晓齐死死敛住气息,他怕自己忍不住动了手,便强行醒来回到现实,不知道后面如何了。 在这危急关头,阿元说道:“婶婶,若狼头进来,你瞅准了,拿着柴刀使劲劈它们,来一个算一个!” 好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想法,绝望的勇气。 还来不及为这样的勇气喝彩,那墙体竟然崩了一块,原来墙中混了山石,整块被巨狼掀翻下来! 现在的缺口已有半人长,横在墙体中间,已经不是柴火棍和陶罐可以马上堵住的! 阿元和婶婶拿着砍刀轮流砍狼头,阿桃躲进了厢房,伸出一个头来喊她娘: “娘,阿元,快过来,躲进来还有机会!” 可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人停下来,也许就会有一只狼跃进来! 陆晓齐分了个神,竟然觉得有点像打地鼠。 二人胳膊已经抡酸,快没有力气了。 陆晓齐心想:就到此为止了吧? 此刻只见阿元的婶婶,看了一眼厢房,又看了一眼阿元,口中说道: “阿元对不起!” 阿元没有反应过来,她婶婶竟然飞快扛起她,将她纤细的身体从缺口塞了进去! 她要拿阿元堵住缺口! 陆晓齐眼前一花,身下一空,这才发现,阿元太瘦了,竟然并没有被卡住,而是直接从缺口穿过,被扔了出来! 扔进了狼群! 陆晓齐在那一瞬间,惊入肺腑,不自觉地释放手里所有的玉灵之力! 阿元坐起身来,惊讶地发现,狼群好像没有看到自己一般,绕过她,直奔土屋缺口,一匹、两匹,屋内立刻传来婶婶惊惧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不过几声,便再没了声响! 阿元呆呆地站在院门口,站在嚎啸而过的狼群中,站在诸多残躯断肢旁,身心震动不已! 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从死亡边缘回过神,群狼已经占据了土屋。 一进一出,土屋里已经没有了她牵挂的人。 院墙外蔷薇花落,满是荆棘。 天地一片浑沌,阿元拖着满是凝固鲜血的脚,满面悲怆,她浑身颤抖着,一步一步,踩着赤黑的土地,去新竹楼的方向。 陆晓齐一颗震惊的心,在离开身后狼群之后,也慢慢缓过来,他本以为自己要脱离梦境,没想到挺过去了,那么阿元的幸存跟自己该是没有关系。 也许是因为她没喝那碗汤,也许是因为她身上的那块玉。 “这丫头如此惊惧,此时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想着去竹楼找她爷爷吗?” 想到刚才发生种种,陆晓齐不禁对这个两千年前的柔弱姑娘,生出些许怜惜。 走了不到百步,只听身后震响,阿元回头一看,正是狼群追来! 她似乎少了些求生意志,竟然就在路中间抱头蹲下,倔强咬着嘴唇,无声流泪。 狼群依旧呼啸而过,停都未曾停下。 阿元站起身看着狼群所去的方向,愣了一瞬,随即大哭着追了上去。 “爷爷!爷爷!阿元来救你!你等等我!” 少女不顾一切朝着新竹楼火光处奔去! 一个单柔的影子,疾奔在狼群之后,这诡异的情景,尽数映在了竹楼顶上的幸存者眼中。 阿元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竹楼前,便被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吓得差点晕过去。 尸横遍野。 凡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凝血碎躯! 狼的,人的,全都僵硬在这深山旷野之上,永远失去生命。 有一个火堆在竹楼前燃烧,快要燃尽,旁边有个死去士兵的手指正搭在火堆边,已经被烤焦,散发出焦糊肉味。 不知是过度惊惧还是恶心,阿元弯腰狠狠吐了起来。 泥土里也都是浓厚的血腥味,逼得阿元不得不尽快站起来。 那些残躯,有她熟识的村民,有本应该躺着疗伤的伤兵,其中以士兵更多。他们死时手握暗红铁刃,明显是激战而亡的士兵。 看来,终究是士兵在前,不畏生死保护过这里。 阿元没有看见她的爷爷,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大声喊起来: “爷爷!二叔!将军!” 一颗小石子落在阿元的脚边。 “普斯普斯!”阿元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她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在水楼旁边的一间较高的竹楼顶上,趴着好些人,向她发出声响的,便是那个将领。 阿元穿过累累尸体,跑进竹楼,狼群就蹲守在竹楼外围,或者来回逡巡,阴森森地看着楼顶。 这座竹楼也是新盖的,一楼已经没有活人,上去是将军所在二楼,看来是楼梯上一道卑微的竹门暂时拦住了狼,竹门外堆满了狼的尸体,和七零八落的长枪。 阿元费力走到竹门前,拎着心,小声喊道:“爷爷!” 竹门竟然立刻打开,将她拉进去迅速关上! 阿元死死抱住来人,呜咽哭泣:“爷爷,我以为你不在了!” 下一刻她就知道抱错了人,因为她抱的是一副铁甲壮汉的身体。 抬起头,看见的果然是那位将军,目光沉沉看着她。 那样的目光,把阿元的眼泪吓了回去。 将军冷冷说道:“跟我来!” 二人先后爬上屋顶,阿元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看到了半躺着的爷爷。 爷爷看见阿元也是老泪纵横,搂着阿元不停问她安慰她。知道土屋发生的事情,他也静默半晌,身后的二叔攥着拳头捶地痛哭。 一面愧疚于她们竟然把阿元推出来喂狼,一面心痛于失去妻女。 “那你是怎么回事?群狼为什么对你视若无睹?”将军冷冷开口,他们这么多人被狼群围攻得措手不及,损失一大半兄弟和村民,只余下二十来人,趴在屋顶一夜,射杀十几头狼,又扔了个火堆,这才撑到了现在。 这个问题,阿元也说不清楚,她支支吾吾:“可能……是因为我没喝肉汤。” “你的意思是,那是狼肉的汤?”一个村民小声惊疑。 阿元便把看见田猎户时的对话原样转述:“你们都不知道吗?” 爷爷及时插话进来:“行了!阿元是你们大家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孩子,你们都清楚啊,我看,这就是来报仇的狼啊!” 众人将信将疑,却也没有什么法子说时阿元将狼群带来的,毕竟阿元确实在这里出生,知根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