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下午。 皮尔特沃夫警局,审讯室。 作为怀揣理想刚刚入行的新人,此时的凯特琳对法律程序有种固执,或者说天真的坚持。 她将李维与那受指使杀人的年轻执法官带回警局之后,竟然还像平时调查案件一样,循规蹈矩地对他们做审讯、记笔录、录口供。 李维见她态度执拗,便也只好配合。 终于,审讯结束了。 “谢谢你,李维先生。” 凯特琳拿着李维签字画押的口供,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了这些,就足够向皮城议会申请对马科斯警长和铁拳帮的调查令了。” “额”李维扯了扯嘴角:“凯特琳小姐,你还想接着走合法程序,等拿到调查令再去光明正大地查他们么?” “嗯。”凯特琳态度坚决。 “你觉得这样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必须坚持。因为我不是义警,而是执法者。” “可你守的规矩已经破了。”李维有点儿无奈:“你看看这审讯室除了你,还有人敢靠近么?” 按皮尔特沃夫警局的规矩,对嫌疑人的正式审讯应该至少有两名执法官在场。 可之前凯特琳想请同事参与审讯,警局里却没有一位执法官愿意往里掺和。 大家甚至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哪怕她姓吉拉曼恩。 “马科斯总警长毕竟是皮尔特沃夫执法部门的一把手,是执法官们的顶头上司。在局势分明之前,他们恐怕是不会在你和马科斯警长之间轻易站队的。” “所以这场战斗,你恐怕只能一个人打下去了。” 虽然对皮城警局内部的情况不太了解,但这些事情,李维想想就能明白。 凯特琳难道看不懂吗? 她当然看得懂。 但她依旧固执地攥紧了那份笔录,挺直脊梁从审讯席上缓缓站起:“不,我不是一个人。” “在我背后,还站着皮尔特沃夫的法律和正义。” 话音刚落 凯特琳身后,审讯室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留着精干寸发、蓄着短须,身着高级执法官制服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皮鞋擦得锃亮,裤缝扯得笔直,腰带端端正正,纽扣、袖口、领口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这副风纪满分的完美执法官形象,天然就给人一种刚正不阿、正气凛然的观感。 可是,这个男人恰恰就是: “马科斯警长。” 凯特琳面上结出一层寒霜,冷冷地盯着他看。 “您来得正好——” “我已经拿到了受害者和嫌疑人的口供,正准备请您也来解释这件事呢。” “凯特琳。”马科斯面不改色地将门带上:“不要再胡闹了。” “事到如今,您还要再我面前扮演长辈么?”凯特琳眉头紧皱,毫不示弱:“勾结黑帮,滥用职权,指凶杀人” “马科斯长官,您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马科斯一阵沉默。 他无奈地看了凯特琳一眼,便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份薄薄的文件。 “这是什么?”凯特琳不解。 “这是警局心理医生开的证明。”马科斯语气平静得可怕:“证明那名向李维先生开枪的执法官长期心理状况不佳,精神状态异常,疑似有抑郁、妄想等精神疾病倾向。” “所以该名警员的行为、证词,都是无法用逻辑判断,也无法作为证据采信的。” 李维:“……” 好家伙,连精神病枪手都给他安排上了。 他这待遇一下子就从普通祖安佬,上升了好几个高度。 “对不起,李维先生。” “这完全是因为我们对警员心理状况的关心不到位,导致的一场糟糕的误会。” “误会?”李维不屑一笑:“我看你们唯一的误会” “就是把我误会成了一个可以随手捏死的祖安佬,没想到我是个不好对付的超凡者吧?” 马科斯既不生气,也不反驳。 他就像默认了这点一样,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不管什么原因,错都是我们犯下的。” “我们皮尔特沃夫警局愿意承担责任,向您作出合理的赔偿。至于您和铁拳帮之前的矛盾,我们也会出门调停——” “只要您同意和解,您之前犯的罪行都可以一笔勾销。” “而我相信,铁拳帮也很愿意为他们对您的冒犯,向您赔礼道歉。” 马科斯这一番语气自然的劝说,让凯特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没想到,自己曾经尊敬过的长官,竟然会是这么道貌岸然,甚至厚颜无耻: “马科斯警长!”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你这是在当着我的面公然捏造证据、收买证人,企图让受害者改口,帮你掩饰你那肮脏龌龊的罪行吗?” 凯特琳的愤怒几乎无法抑制。 可马科斯却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凯特琳认为自己是和马科斯、和邪恶为敌的战士。 但马科斯却像是一个面对任性孩子的老人,根本没把她的胡闹放在眼里。 他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李维,问:“李维先生,我希望您能原谅我们的失误,就此了结这段恩怨。” “不然这件事僵持下去您得知道,铁拳帮对您殴打致人重伤、持有违禁药品的指控也都是事实。” “我们皮尔特沃夫虽然崇尚和平、不擅暴力,但也不是随便一个法师过来,就可以目无法纪、为所欲为的。” 李维也听得懂这弦外之音: 就是问他私了,还是公了。 私了这事就这么结了,不仅不用坐牢,还有经济上的补偿。那小小的铁拳帮,以后也保证不敢再来招惹他了。 而公了么那就是要跟皮城现有的秩序为敌,少不了得去监狱里蹲上几天。 “其实我倒也不想惹麻烦。” “不过嘛”李维看了眼身边,目光已然冷到极点的凯特琳:“我已经答应这位吉拉曼恩小姐,要配合她调查下去了。” “这事什么时候能了结,她说了算。” “我明白了那我们就继续按程序办。麻烦李维先生,先去静水监狱住上几天。” 马科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看也不看凯特琳一眼,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 “站住!”长久的沉默之后,凯特琳爆发了:“马科斯警长,我入行的时候,还是你亲自给我戴上警帽,带我向警徽宣誓的。” “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恬不知耻的样子,还算是执法官吗?” 马科斯停下脚步。 他终于回应了凯特琳一句: “执法官的职责是维持皮尔特沃夫的秩序,而不是破坏它。” “凯特琳,你不适合当执法官。” “你?!”凯特琳双拳紧攥,连那蓝色的马尾辫都在愤怒颤抖。 “马科斯——”她连警长都不叫了:“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和铁拳帮利益往来的证据,然后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唉”马科斯再度转身离去。 在推门离开之前,他只留下一句: “我是皮尔特沃夫的总警长。” 皮尔特沃夫没有军队,执法官就是他们的武装力量。 虽然皮城真正强大的武力,其实是那些大家族的家族私兵。但即便如此,作为皮尔特沃夫的总警长,统领全体皮城执法官的马科斯警长,也是极为位高权重的存在。 “凯特琳,你真的以为——” “像铁拳帮那样的小瘪三,有资格跟我搭上关系?” 说着,马科斯关门离开。 凯特琳蓦然站在原处,喃喃自语:“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李维试着把马科斯的话翻译一遍:“他大概是说:” “这件事懂的都懂你也别来问他怎么了,利益牵扯太大,说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当不知道就行了,其余的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到很多大人物” 凯特琳:“……” 她才不管里面有没有什么大人物。 水越深,鱼越大,她就越要把这一潭死水狠狠搅上一遍,搅个天翻地覆、浊河水清不可! “我现在就去向皮城议会申请调查令!” 凯特琳紧咬唇瓣,拿着她收集到的证词就要往门外冲。 “等等。”李维却有些在意地提醒她一句:“你之前跟我说过” “马科斯是总警长。想调查他这种级别的官员,就必须有议员亲笔签署的调查令对吧?” “对!”凯特琳还在气头上,没有多想。 “那你现在难道还觉得,自己能拿到议员的签名么?” 怎么不能? 她老妈就是议员。 她只要回家找老妈签个字,回来就能抓人。程序比学校发成绩单还简单。 “等等”蓦然袭来一股寒意。 她老妈是议员,她知道,李维也知道。 马科斯当然也知道。 凯特琳的满腔热血,骤然为之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