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本并不会关心竖牛的身世,但奈何此事也委实是离谱,所以越王勾践也一时是被勾起了兴致,只在王位上是闷不做声,默默的看着他们在那相互对质。 而竖牛在听了李然的话,也不由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然!你一个外人又有何资格在这对我品头论足?我乃祭氏庶子,而且还不是他祭先亲生的,你以为我的日子会好过吗?” “我虽身入祭府,但是祭府的一切原本就与我无关!祭氏的财富、名誉、地位,我纵是鞍前马后的侍奉,又能享受得到?得到的,只是无尽的白眼和歧视!” “祭先表面君子,看似是待我不错,但那也是我这个义子给他当牛做马换来的!他又怎么会真正关心过我?” “可别忘了,你和你那两个废物弟弟,可都是‘祭氏’,而我呢?我终究不过是一声‘竖牛’罢了!你说祭先视我如己出?却又为何迟迟不将我改名换姓?祭先的心思,又是何其的隐晦?” “我替祭氏当牛做马,看似风光,但是到头来,最终能够继承祭氏一切的,不还是那两个废物?!” 竖牛口中所说的那两個废物,正是祭先后来所生的那两个嫡子。 祭乐此刻说道: “竖牛!父亲待你视如己出,但在你眼中,如何在你口中竟变得如此的不堪?” 竖牛冷笑道: “哼!祭先待我和善,亦不过是碍于叔孙豹的面子罢了!他又如何会真心待我?!而且,要不是我竖牛早年替祭氏操持着诺大的家业,祭先又岂会给我好脸色看?” “以我竖牛的才学,胜常人百倍!就只因为我这卑贱的身份,却是永远都出不了头,这公平吗?!我不服!……我不服!” “凭什么只因我不是嫡长子,便要承受比那两个废物更多的考验,而且换不来更好的结果?!” 竖牛这一句说完,却又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过……所幸上天也是待我不薄啊!让我竖牛终究还是有了用武之地!而我如今所放眼的,乃是更广阔的天地!我就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我就是要逆天改命!” “庶子又如何?私生子又能怎样?我一样可以走上自己人生的巅峰!并将尔等踩在脚下!” 这时,李然抚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却是目光如炬的朝着竖牛看去,并冷笑一声道: “呵呵,但伱从郑国折转到鲁国,从鲁国到了晋国,然后又委身于齐国田乞门下,现如今又被贬来越国,难道不还是一条丧家之犬?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个无名鼠辈,却是又将谁踩在脚下了?” 竖牛撇嘴道: “哼!昔日我凭着暗行众,策划四国大火,惹得天下诸侯无不胆寒!之后迫死子产,族灭羊舌,削弱叔孙,弑杀太子荼,今日更是将你这个天下闻名的大宗伯给逼入绝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可都是我竖牛的功业,而如今所缺的,唯恶名而已!” “不过,如今我只待是取你性命之后,我竖牛便自当是名扬天下!” “呵呵,而后世也只会记得你李然不过是一个因循守旧,不晓天道变易的迂腐之辈吧了!” “而我竖牛,才是那个真正做到了推翻旧制,开创新世的那个人!” 祭乐一旁,听得“四国大火”,不禁是含泪道: “四国大火……父亲他如此待你,你竟然是活活将他害死……你……你真是简直是毫无人性!” 竖牛却又冷笑道: “人性?我竖牛自幼便被生父叔孙豹所抛弃,与母亲是相依为命,可谓是受尽天下人的冷眼!十二岁那年,生母去世,你又知道之后的那几年我是如何苟活下来的吗?” “祭乐,你从小到大,有那么多人宠着,一生都是生活在蜜罐之中,所以是什么都不懂得!” 祭乐却摇头道: “孟兄早年的苦处,我确是不明白!但孟兄害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人又何其有辜?!” 竖牛依旧是不屑道: “哼!妇人之见!成大业者,便绝不可有妇人之仁!” 李然这时,又接话言道: “竖牛!你不甘心于自己的身份,认为自己一身的本领,不应该被自己的身世所埋没!这些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你所为之事,却是如此的阴狠毒辣,六亲不认!你为了博取上位,不择手段,罔顾天伦,似你这般的大恶之人,又岂能真正的获得世人敬仰?!” “昔日孔仲尼,其出身比你更为卑贱。然而他却同样能够以正道来证明自己,甚至如今还成为了鲁国摄相!” “这世间本确有不公,但这并非你可以就此胡作非为的借口!” 竖牛却依旧是昂着脑袋,咬牙切齿道: “哼!那又如何?大家只管是各凭本事罢了!只要我竖牛能够搅得天下大乱,届时我竖牛自会回得鲁国重振三桓,届时位列上卿亦无不可?!” “哈哈哈……到那时候,我竖牛也就不枉此生了!” 竖牛行若癫狂,他对叔孙氏家主之位可谓怨念极深。 祭乐愤慨道: “竖牛,你的阴谋绝不可能得逞!如今鲁国上下,在孔仲尼的治下可谓政通人和,而整个天下,也已重归于王道。你的野心,终究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祭乐也不再称呼竖牛为孟兄,毕竟此等所作所为,这样的孟兄不认也罢! 竖牛却依旧是满不在乎,并且甚是轻蔑的言道: “呵呵,这天下只要没了李然,就迟早还会翻天!如今三桓虽是暗弱,但就凭那孔丘,也不过是能守得一时罢了!鲁国三桓,终有起势之时!” “至于那赵鞅的霸业,呵呵,恐怕妹夫应该是比谁都清楚,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李然冷哼一声: “日月山河永在……即便是没了我李然,天道运转亦是如常!而上天,却是绝不会放过似你这等的奸恶之徒的!” 竖牛闻言,不由又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只有无能之辈,才会将希望寄于上苍!好好看看这世道吧!礼坏乐崩,才是大势所趋!这个天下的礼乐秩守,早已是千疮百孔了!父杀子,子弑父,君杀臣,臣弑君,可谓比比皆是!又何来的天道有常?!” “而那些个你们所谓的‘恶人’,又有谁真正受到了上天的惩罚?都不过是你李然的所作所为罢了!” “更何况,你李然又能有多清白无辜?你的手上所沾染的鲜血还少吗?” “昔日楚灵王欲取蔡国与赖国,同样是不义之战,你李子明难道就没有替他楚灵王出谋划策?” “而那些因你运筹帷幄而惨死于战场上的,又哪一个不是别人的父兄与夫儿?呵呵,说到底我们两个,也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 李然面对竖牛突然的指责,倒也并不慌乱,反倒是淡然道: “是……我李然是愧对那些人。但我李子明,只求‘止戈’而绝非‘好乱’!楚灵王欲伐蔡,我乃是为免蔡国百姓受得兵祸之苦,彼时才出此下策!” “却不似你,尽使些阴谋诡计,专为利己!更枉顾为一己之私而害死了这么多人,我与你又岂能同日而语?” 竖牛不屑道: “哼!你张口大义,闭口仁义,却又何尝不是为了私欲?我竖牛就不似你这般的虚华!在我看来,你就与那叔孙豹,与那祭先一样,都不过是一群明面君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