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面前亮起,看那白眉举刀一动不动。他张大眼睛,脖子猛得张出一口,红色液体如洪水决堤,倾泻而至。此时,白眉如一雕像,显得栩栩如生。一个雕刻家,最引以为傲的,当数所刻物传神。不仅要像,须让人留恋忘返。留恋忘返有很多种表现形势,但最直接莫属眼睛不离。 张望月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用刀亲吻白眉脖子,更想不到只在一刹那,更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人是白发李悦耳。那个太行船夫。 让人可怕,一个船夫不开船,反而拿起了刀子。当一个人,所做的事情,超出了他留给人的印象时,总会使人感到惊奇。 也不会有人再相信自己的眼睛,张望月就是其中之一。先前连站都站不起的白发,现在不仅站了起来。他的功夫,看上去要更好了。 那一双刀,流着血,一滴一滴往下。仔细听,竟是让人心绪慢慢平静。 砰得一声,白眉倒下,一动不动。 他死了。 白发收刀,而立。忽得身子一闪,站在长青面前。 长青面露恐慌,“你……你……” 如此恐慌,倒是超出张望月意外。长青骨子里的狂傲与阴险,倒是不见了。看上去,是一位任人宰杀羊羔。 白发把刀一横,“你一定想不到,我还能站起来。” 长青说:“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白发苦笑一声,“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长青说:“你知道,我杀你大哥不是有意的。是他,是他一意孤行。我也是没有办法。放过我。” 白发大笑,“大哥?你以为你是他的对手。若不是我事先下了毒药,死的就是你。” 长青眼睛瞪大。 张望月眉头一皱。 长青说:“你下了毒药?” 白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不是你先出手,这太行八刀,我还真拿不到。为了谢谢你,我一定会给你个痛快。” 长青说:“所以真正杀害李悦目全家三十六口人的是你?” 白发苦笑,“若不是你把觉尘带走,应该是三十七口人。” 长青只有笑,他现在除了笑,再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忽然他又不笑了,那把太行刀已入心脏。 他瞪着眼睛,好久好久。 白发转身,瞧着张望月。他说:“你一定不想死。” 张望月也只有苦笑,这种问题,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回答吧,显得愚蠢。不回答吧,又觉得有必要。 便说:“或许吧。” 白发说:“你也看的出来,现在没人能救你。我要想杀你,一根手指便可。” 没错,此时站着的也就白发一人了。 张望月说:“说吧。” 白发果然说了,“把残阳刀法交出来,另外再交出两条腿。” 张望月笑了,“一本残阳刀法,加上两条腿。换一条命,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白发说:“童叟无欺,对你来说很划算。” 张望月说:“的确很划算,不过……” 白发连忙问,“不过什么?” 张望月说:“可不可以用菜换?” 白发说:“什么菜?” 张望月说:“后山菜园里的菜。” 白发说:“你想用白菜换你的命?” 张望月说:“没错。” 白发大笑,“白菜可不值钱。” 张望月说:“白菜是不值钱,整个菜园值不值钱?” 白发皱眉,微微侧起了头,说:“我这人喜欢吃肉食。” 张望月说:“和尚也吃肉?” 白发说:“和尚也吃肉。” 张望月说:“和尚肉吃多了,肚子会痛。” 白发大笑,“我胃口很好。”他的笑声,很奇怪。平常人笑,一般是慢慢停下的。而白发的笑声,却是突然停下的。 他用手摸着肚子,紧皱眉,连连后退,最终倒在地上。 白发伸出手,“你下了毒。” 张望月说:“不算是毒,一点泻药。跟你说了,肉吃多不好消化。得多吃素。” 白发说:“你们早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 张望月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到菜园只是和人打架吗?” 白发说:“是张吹烟告诉你的?” 张望月说:“没错,没有人可以骗过张吹烟。正如他骗人的时候,也没有人能看出来。” 白发说:“所以你们早有防备?” 张望月说:“没错。” 白发说:“可是你们什么时候下的毒?我所进的食,一直都是特定人给我送的。” 张望月说:“不是毒,是泻药。你知道给你送食的是谁?” 白发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他才说:“是觉尘。” 他又接着说:“你们收买了觉尘?” 张望月说:“算不上,我只是在他袖子上撒了些。你知道觉尘为了练习大佛无相拳功,不管是吃饭还是端碗,总喜欢挥舞拳头。” 白发说:“所以,泻药就飘到了饭菜里。” 张望月笑了,白发一脸疑惑。他好像不太明白,张望月为什么笑。 张望月说:“你可总算说对了,是泻药。” 白发大笑,“泻药,我可以憋着。” 张望月说:“你憋不住,不然我也不会再和你说话。” 说完,张望月忽得跃起。双拳一震,身上灰尘落地。瞬间精神抖数。 白发大惊,“你没有受伤。” 张望月说:“小伤而已,既然你得不到残阳刀法,就让你见一见残阳刀法。” 白发张大嘴巴,嘶喊着。 张望月手一伸,那把断情刀入手。双手再一张,化为八把。 兀自做响。 轰得一声,恍若一道离别曲调,忧伤中带些不舍。 谁不舍?当然是白发。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离开。 为什么忧伤?他的呼喊声。 月。 明月。 明月照枝头, 枝头映长楼。 东风十二里, 最美酒下红。 听一位卖豆腐老汉说,这首诗说的是一位女子,和一个地点。女子叫‘田园’,地点叫‘月下楼’。他说,一个叫田园的老板娘,在月下楼卖好酒。于此,张望月找来了。不过,张望月很疑惑。 东海神龙岛非常奇怪,不仅没有海,也没有岛。既是无海无岛,又为何称为东海神龙岛? 但,更加让张望月感到奇怪的,应数坐在窗边,从左往右数的那张桌子旁的女子。 张望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女子。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她的样貌明明很土鳖,可依旧隐藏不了她的美丽。见此,张望月不得不回头再看一看李清霞。李清霞也看着他。张望月只能觉得,两个人差不多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