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有那么多气力说出实情,这一次发病虽然精神尚可,但终归体质虚弱。
此外,他未对别人说明,多年前就深感无力的那条腿,此刻已经全无知觉——有意要抬起,以为自己成功抬起了,低头一看却毫无反应。
为了不让人发觉,他有时即使想起来走走,也宁愿躺在床上由人伺候。作为万岁,此时的他也依然享有不是由人随意摆弄,而是被人好生侍奉的无上权力。
而且,躺在床上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旁听。
皇帝是一位控制欲极强,却能做到不显山露水的角色,即便把权力象征性地移交给了郑皇贵妃和皇后——皇后不是那种愿意把事情都握于手中操控的人,郑皇贵妃则相反,所以他把养病的地方依然选在如今这熟悉又陌生的翊坤宫中。
自己的意识在白天的大多时候都能保证清醒,因此郑皇贵妃与众臣议事之时,装着睡,命令身边的宫女、太监别胡乱言语,尚能在暖阁听到一些议事的详情。
把养病之所选在翊坤宫内还有一个次因,皇三子和七公主都在这宫里。
三皇子与皇帝的祖父穆宗竟有有神似,反观那长皇子,一脸不知像谁的长相,只在五官之间看得出一些王恭妃的影子。
皇帝原想在前一年的十月就称病,以耗过太后和众臣合谋的逼立皇储,且又当着皇室的面,把当年前一次病中,郑皇贵妃命人火烧建极殿的陈年旧事翻出来。
知情的不言语,不知情的直当真事听。
皇帝被架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位置,一时下不来台。还是郑皇贵妃后来主动向他提及,既当年就许过皇位与他,如今不给他名分,给他虚妄的待遇也可行。
这才让长皇子住进了延禧宫,一切都按封王安排。反倒是一早想好的长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五王齐立,一下只成了给长皇子庆祝移宫。
如此也尚好,至少太后、长皇子这两位当事人都买账,以为入主延禧宫,这就真算取到一半皇位了。
正月、二月自己身体都还算康健,内心筹划了一件需要花去大量银两的大事,同样是为了这件事,恢复了各地矿税、江南织造、江西烧造,还从皇城之中往各地加派了内监。
派去收钱的内监基本都还未到岗,不知为何,刚进三月,自己突然就一病不起,这病来得突然且来得怪异,身体并无太多不适,只是有些胸闷气短、浑身无力,还夹带了腿疾。
内心早已筹划好的那件事也只得暂且拖下,将琐事尽数交由大臣和郑皇贵妃,自己则在翊坤宫中安心养病。
皇帝也非那种安于无事可做之人,病中,吃喝、娱乐都受了很大限制。因此在翊坤宫内,躺在暖阁旁听不仅成了一件常事,也算给只能躺着的自己添了一项爱好。
大大小小的事都亲耳听过,对郑皇贵妃的处理也甚为满意。
因十年前九嫔补选的结果实在过于草率而无实际意义,且那个叫牛琴从的嫔不知命犯何事,竟两年就殁了,所以空着的九嫔位置依然空着。
身体尚康健的正月、二月,才出了这三选秀女的主意,皇帝这万历年已至三十,他自己也心想就算身体允许,这一次选秀女,许是最后一次了。
且如今已有五子,自己内心早已有了皇储人选,如今这次秀女不仅是为自己所选,更是为了五个儿子铺一铺路——皇帝自己也知道,从民间甄选秀女有多耗费人力和钱财,索性一次做完多次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