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论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那一定是人与人之间互不相通的想法。
主簿不理解何宁为何家中有个适龄女儿,却不想让她试试前程锦绣的选秀女。
何宁不明白主簿整天斡旋在权钱之间的光禄寺,竟然对更加错综复杂的宫中有正向想法。
这是价值观冲突,俩人注定无法聊到一块儿去,话题的终止取决于哪一方先不说话。
但皇帝对任何一人说话,回应都是必须的,对话在这个场景,成了一件单向压迫的事情。
十一年前那次选秀女,张居正还活着,事无巨细都由他一人操持,皇帝只是扮演着整件事其中的一个角色。
郑皇贵妃正在翊坤宫静养,皇帝难得回一次乾清宫正经议事,却怎么也提不起劲。
如今张居正已故十年,太后年纪也上来了些,一心修佛,对大多事情不再过问,皇后“老好人”一个,凡是都听皇帝自己的,郑皇贵妃病着……
皇帝深深地靠着座椅,半盏茶前对各部提的关于选秀女的问题,大臣都在例行公事地回答,赵志皋、王锡爵兴致不高、但勤勤恳恳地用趣÷阁记着,时不时还在翻阅资料。
魏学曾这天没来,听说西北和御倭的战事,让老先生几夜未合眼,春夜一寒,发了病症。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发现手边的茶已经凉透,正要脾气发作,却怎么也提不起劲,低沉下声音唤来太监把茶换了。
说真的,自从选秀女这事定下来,自己前一阵子那股想选秀女的劲儿反而泄了不少。
新茶换上来,一气喝了半杯,满腔的沮丧溢于言表,“礼部……还按旧例办吧。”
正在发言的礼部左侍郎,才提了两三个改进想法,皇帝这么一提,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赵志皋瞥了他一眼,礼部左侍郎退后两步,回到大臣队列里。
“万岁,旧年——万历九年九嫔遴选即是按世宗旧例,现如今前九嫔仍有数名在列……还请万岁明示,具体操作之法,是补缺还是重选?”
“自然是重选。”皇帝显得很疲惫,昏昏欲睡。
“如若重选,现余的几位九嫔……”礼部左侍郎音量虽然不高,话也未完,但字字清晰。
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困意让在场的人都措手不及,王锡爵走到他桌前小心提醒,“万岁,方才下臣们在为现余的几位九嫔讨万岁示下。”
这时,皇帝才勉强把眼睛张开了些,混沌的脑中接收到刚才听入耳中的话,像才想起来自己后宫中仍有几位妃嫔似地开口说,“重选,无需重选,补缺则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