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潞州,九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但节帅衙署内却是很暖和,门口挂着充填厚实的门帘;里面烧着石炭,火焰正旺,把从高高房梁吊下来的一口铁锅里的水烧得“咕噜咕噜”直响,白烟一直在冲。
北面背着手正在回顾周围的中年汉子便是昭义军节度使李筠,李筠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几年,长期和北汉军作战。
李筠身穿一身绸袍,长得人高马大,两道剑眉颇有杀气。但也许是他嘴皮长得薄、肤白、皱纹少的关系,仪表看起来不如周围的武将五大三粗。
下首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将穿得非常厚。在这屋子里呆了一会儿,他们已经有点坐不住了,有人脸上开始冒汗……外面很冷,穿着厚衣服进来却很燥热。另外几个幕僚因为没披甲,倒比较方便,有人已经把大衣脱下来。
“三处都派人来了,父亲先见谁?”一个年轻武将开口问道。
一个部将纳闷道:“三处?不是只有符彦卿和李继勋派来的人么……还有一处是哪里的?”
李筠冷哼道:“还有一处,北汉的使臣。”
“哈哈!主公现在炙手可热哩!”那部将大笑道。
一个幕僚进言道:“砍了北汉使臣献上去,谢绝李继勋的儿子李守恩,与符家联姻乃是上上之策。符家既有大周太后,又与禁军新贵郭绍为姻亲;主公只要和符彦卿联姻,可保高枕无忧。”
另一个人却沉声道:“先帝驾崩,东京还不知道会怎样……”
李筠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人,已然明白幕僚的意思。若要起兵图谋大事,现在李继勋、李重进联合造反,若又有北汉兵来助,声势实力便大了,胜败犹可一争。
这时部将嚷嚷道:“先砍了北汉的人!他
娘
的,打了这么多年,咱们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脸来和解?”
不料李筠挥手道:“散了,明日再说。”
众人只得纷纷告辞。
等人都走了,李筠对长子李守节道:“李继勋的儿子李守恩安顿在衙署内?”
儿子道:“是,父亲。为了不让那三人相互见面,我安顿在衙署后面的房子里。”
“随我去瞧瞧。”李筠当即说道。
及至待客的地方,李筠见到了李继勋的儿子。相互寒暄了一番,李守恩是替他的弟弟来提亲的,带来了不少礼物。
李筠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守恩夸赞弟弟如何文武双全的废话,直接问道:“李继勋现在派人来提亲,意下是要我和他们一起谋反罢?”
守恩愣了愣,回过神来急忙沉声道:“素闻节帅忠义,常念太祖知遇之恩。今东京奸夫*勾结内外,弑君意图篡位,党同伐异大肆屠杀忠正之士;大周太祖传下来的江山危在旦夕。节帅……”
“怎么起兵?”李筠听到满口大道理越来越不耐烦了。
守恩只得说道:“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乃太祖之甥,我父亲欲拥立为主,仍奉大周国号。”
李筠一听笑道:“我提着脑袋拥立李重进?哈哈,李重进是我爹还是我什么人?”
守恩一言顿塞。幸好旁边有个幕僚,立刻说道:“您稍安,自古结盟实力大者为主,我家主公(李继勋)意在自保,无心争权。只要您愿意一同起兵,主公可先以利害劝说李重进;无论李重进什么态度,我家主公都愿意奉您为主!”
李筠却直接摇头道:“扯!李重进还做侍卫马步司都指挥使的时候,李继勋是步军都指挥使吧?他俩共事多年,挺合得来。李继勋不和李重进一个鼻孔出气,却要和我同心同德?我连李继勋长啥样都没见过。呵,实在太荒谬……你们刚还说奉李重进为主,马上嘴皮一翻轻轻巧巧又变了,问过李继勋了吗、问过李重进了吗?尔等小辈说了能算话?”
“节帅!禁军势大,无论谁当权都不会把机会留到外镇来;此时我家主公和李重进一心起兵,机遇难得,失之不再来呐!”幕僚急切劝道,“那郭绍年轻小辈,您却要听命于他真的服气?”
李筠已经失去了兴趣,很无礼地拂袖就走。
这时幕僚小声劝守恩道:“事不济也,咱们赶紧想办法从潞州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