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逸散着股怪异的气息。 那是类似草木的清香,又带着股木质腐朽的异味。 最先出现的两人,此时身上长出的小树,已经长满有怪异的小果,藏匿于指节大小的褐色叶片中。 微风吹过,叶片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低语呢喃。 林君阳浑身发麻,额间还有股透彻人心的冰冷,手中的大弓依旧横于身前,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末。 他一时失声,有些不知说些什么好。 “末哥……你……我……这……”他带着司徒月,来此便是想与林末告别,以示尊重,随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重新开始生活。 却没想到刚到约定地点,自身女伴的亲密护卫便惨死在自己身前,更没想到,动手者是自家堂兄。 场面的突然混乱,自身认知的直接打破,带来便是不解与疑惑。 林末没有说话,只是点在对方额头上的手指轻轻收回。 他同样没想到,林君阳约他见面,会带外人来,带的还是自己赤山虎的相好。 而堂山酒楼中监视他的人,居然与后者还熟识。 不过这样倒也能解释清楚了。 自己改变面容,体型,甚至变化气机气质,偶尔动手,也尽力杀人,避免泄露,按理说几乎没有留下半点漏洞。 真要说疏漏,也只有自家这个堂弟了。 “你的女伴,知道你我相见地点后,派人在我身上下药,对我意图不轨,……可惜被我察觉反杀,所幸没有造成不良结果。”林末平静道。 “…………” 林君阳无言以对,看了看地上突然出现的两棵树,与人完全融合,整个人身异化为树身的树。 又看了看林末,以及身旁不断颤抖,俏脸苍白的窈窕身影。 “你……你为何要下如此死手……”这时,司徒月终于出声。 眼眶一下子通红,泫然欲泣,很是可怜的模样。 “我承认,我的确派了钟二他们来此守候,但那是为了保证我与阿阳的安全,并非监视你啊,至于下药,更是无稽之谈, 我可以解释,没想到,你竟然不等我们来解释,便下如此狠手……” “什么守候误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人冒犯我,威胁我,随后被我夺取性命,就这么简单,真若是误会,那便抱歉吧, 为了我的性命安全,他们的死亡,便是牺牲,我愿意给予相应的愧疚。” 生活不是游戏,每个人性命只有一条,即使是他,对生死也保有敬畏,实力再强也不会掉以轻心。 对方敢于冒犯他,敢于采取极容易令他误会的措施,那么便要做好其行动带来的后果。 反正这样冒失的行为,日后惹怒其他强者,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在他手里,毕竟他是个善良的人,若此事真是误会,他可不会牵连他人。 司徒月闻声,顿时气的呼吸一窒,成熟饱满的胸脯一颤一颤,从来只有仗势欺人的她,好不容易想讲道理,却直接被气得吐血…… 最令人气愤的是,眼前之人明明蛮横无理,居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有趣,有趣,愧疚?杀人后,愧疚要是有用,还要我赤山虎杀虎堂做什么?! 年轻人,你可知你惹事了,你惹大事了!” 忽然,半空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遥遥传来。 赤山虎,杀虎堂。 六字一出,街上见机早已退远的路人,顿时面色惊骇。 如果说赤山虎在琼芳岛便是一座响当当的大山,那杀虎堂作为赤山虎的暴力机构,便是山上的险峰恶峦。 专门负责宗门外事,杀伐,追踪无双! 司徒月与林君阳两人闻声顿时面色变化。 前者大喜,后者则是欲言又止。 “阳叔,你来了!”司徒月俏脸兴奋地看着天空一方。 下一刻,一道人影踏空而来,状如飞虎,驾驭狂风,哗啦一声便掠过数丈,出现在她面前,背着手虎目扫视着四周。 来人正是司徒阳。 此时其身着金色劲装,眉飞入鬓,身材魁梧,眉宇间有着股自信傲然,一看便是长时间身居高位之人。 他原本就放心不下司徒月,因此暗中跟来,没想到果然有不好的事发生。 如此也好,正好借此机会震慑一下各方势力。 只是他面色原本还有股子阴沉霸道,当看见林末,看见其身边的两棵人树后,顿时眼瞳一缩。 这般诡异的死态…… 那枝繁叶茂,结有累果的小树,明明很是青翠喜人,可看着树干上那熟悉的痛苦人脸,就让人有种浑身抽搐般的战栗感。 耳边忽然安静,好似能听见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 眼前两人他认识,都是大宗师,虽然只是新晋大宗师,但因为年轻,很受宗内重视,功法,药物,一应最佳,真实战力可不低,如今却毫无反抗地惨死。 要知道他虽然是大宗师圆满,半步真君,也没法做到这个程度啊…… “你要知道,你惹之事,虽然可能是误会,但也……但也必须给我赤山虎一个交代……”他声音越来越低。 原本一脸兴奋的司徒月,神情瞬间凝滞,随后变成愕然之色。 “好了,闹剧该结束了。” 林末面色一直未变,他从开头看到结尾,再加上之前楼上方文文等人的做派,其实早已把事情分析的差不多。 真以为他儍不成。 他随后回过头,看向一直站在原地不同,一言不发的林君阳。 后者还在沉默,只是感受到林末的目光,终归抬起头,看着一旁的司徒月: “月娘,我哥所言,你的人监视他,在他身上下药,可真有此事……?”他声音有些低沉。 “监视别无可能,他们只是来保护我,不放心我,至于下药,更是绝无此事……,你相信你哥,难道不相信我?……” 司徒月心中一跳,见到司徒阳反应,顿时知晓眼前之人,她们怕是惹不起,顿时强自镇定,保证神情不变,反问道。 按照她的了解,此时林君阳便该道歉,请求她不再生气。 只可惜…… “不要骗我,真的,月娘,我不喜欢别骗我……”林君阳痛苦地说道。 “我没有骗你,难道……难道你真不愿信我?” 司徒月有些觉得眼前之人脱离掌控,脸上出现可怜之色,再次问道。 林君阳没有立即回话,反而笑了笑,看着眼前之人,眼中出现追忆之色: “月娘,你还记得曾经你说过的话吗?” 司徒月立即想要回话,想要转开话题,只可惜直接被打断。 “你说的对,我确实爱你,但我身旁之人是我的家人,是我同一血脉之人,我的确更信他,所以,对不起了。” 话音刚落,老油条的司徒阳,顿时便知道眼前昔日的穷小子,已经脱离自家侄女的掌控,立即出手。 不过对象却不是林末。 只见他一声不吭,身上意劲涌动,肌肉紧绷,一声嘹亮凶狠的虎啸声出现。 顿时真正如饿虎下山,赤色意劲环绕于身前,身形蹿出。 “赤虎-虎狩!” 刹那间,双手变为血色,犹如水晶,绽放出危险的光芒,狠狠朝林君阳压去。 只要抓住他,便能要挟那位不知名的高手,便能全身而退! 只可惜,噗! 声势骇人的一招,只是一瞬间,便戛然而止。 司徒阳手腕之上,顿时出现一只粗壮的大手,整个人明明在空中,硬生生被捏住,完全动弹不得。 “看来我这弟弟,倒也不算愚蠢,也罢,这次就当青春的疼痛,成长的历练吧……” 林末感慨道,反而有些老怀大慰。 他还以为会出现那种话本里,为了爱情,与家人反目成仇的戏码,做好了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的打算。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枉自己对林君阳这小子如此好。 “你……”司徒阳目眦欲裂,只是眼前姿势十分危险,只得临空一击鞭腿踢向林末。 只是不等他行动,林末便微微用力,将其拉至身前。 另一只手犹如尖刀,一把向上。 微黑的手掌,修剪的整齐的指甲,此时锋利无比,毫无阻碍便将其刺了个通透。 噗! 血花飞洒。 司徒阳一个抽搐,血水便泉涌而出。 林末抽手,脚尖一点,退后半步。 扑通! 人影倒地。 血水将街道上的石板砖缝,汇成血线,汇成溪流,最终将地面浸湿。 “啊啊啊啊!!!” 立在原地的司徒月顿时如疯了般,朝他冲过来,粉拳锤着他胸膛,开始拳打脚踢。 但还没打两拳,就被林末一把揪着秀发,微微用力,一把朝身旁酒楼门口的石狮子砸去。 咔嚓! 石狮子脸上染上一抹血色。 骨骼断裂声出现。 司徒月应声而倒,身下一抹血色慢慢扩散开来。 随后身体出现异变,表面长出许多细小的根须和枝丫。 根须不断延伸,扎根石板,枝丫不断生长。 不一会功夫,就长到了十几公分,随后结出一个嫩绿的花苞。 一朵红色,类似于蔷薇般的花朵出现。 林末随手摘下: “热烈的爱情,美好的事物,但掺杂有利益,混杂有欺骗,那迷人,便成了危险。” 他拉起林君阳的手掌,将花放在其手中。 “你的人生还长,值得期待的事物还有许多。” 后者将花握住,别过头,有些不忍。 “末哥,我在族内等你,此事,抱歉。” 有些沙哑的声音,其拍了拍林末肩膀,与其错肩而过。 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林末一直目送对方离去。 视线穿越人群,障碍物,好似看见了一边疾驰,一边抓着花,速度越来越快,好似在逃避什么的林君阳。 他无声叹息,世上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谁又能例外? 环顾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身形缓缓消失在原地。 时间如流水,缓缓流淌。 林末更为深居浅出,默默潜修。 安安分分地过着生活,等待着水人的回归。 赤山虎司徒绝等顶层战力的失踪,终于隐瞒不住,泄露了。 即使宗门多次发表声名,否认其为谣言,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 在几次对立势力的试探后,庞大的赤山虎,便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势力范围不断收缩,一座座武馆不断有人上面踢馆闹事。 就连之前司徒月等人当街被杀,也不了了之。 很快,正式总攻,势力吞并。 即使有新七海盟出面说和,也避免不了其衰亡。 不过还是为其留下一脉传承,远走他乡。 占领整个琼芳岛的,成了一伙名为血山海寇的势力。 林末倒是见惯不惯,势力凋零,犹如花开花落,再是正常不过的事。 早在淮州便经历过许多,到七海后,亲手主导过崖柏海域清洗事件,更是习以为常。 不过他还是挺欣慰,这种势力交迭,如今也算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新势力出现后,琼芳岛混乱的局面得到遏制,对于普通百姓武人,也算件好事。 至于大海上的消息。 泰州战场,依旧在打伤打死,战况焦灼。 但千羽界好似并不打算一直在泰州开战,七海上,零星出现有千羽界之人,造成许多杀伐,好似在祭祀什么。 而七海盟七海岛,也发生了变故。 下达了数次七海令。 其中除了清扫追察千羽界妖人,向各方势力征兵外,竟然还有对赤鲧的追查令。 上榜之人,他很熟悉。 除却水人外,居然连其亚也位列榜上。 这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要知道其亚如今可是水龙一族在七海盟的代表,此时却…… 其中弯弯绕绕,足以让人心惊。 大周齐光五十一年,三月,春。 林末所等之人,终于来到。 依旧是琼芳岛,琼海居。 作为城中老资格的海鲜酒楼,传承许久,凝聚着岛上数代人的记忆,可据林末所知,还是在之前的混乱中,换人了。 所幸新东家上任,味道却没怎么改变,而又花大价钱装修了一番,使得环境更为优美,因此人气并未消退,生意依旧火爆。 此时一处包间内。 桌上是油爆大虾,蒸汽蟹类,以及各种扇贝,海鲜。 水人坐在林末对面,剥着一只大虾,另有两黑袍人分列两旁。 “这么久,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林末手里轻轻捧起一杯海草茶,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