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里的雅间一早就有人事先安排妥当。
褚辰领着若素步入其中时,长案上的香炉里点的也是艾叶,绕过一扇山水画的屏风,可见千工床上的被褥也是新换过的。
随行的巧云将这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决不让自家小姐受了半点委屈,她本就比若素年长三岁,被白启山领进白府后,等同于看着若素长大的,听闻若素坠马,原来精明聪慧的小姐堪堪成了痴儿,当真是心疼不已,宛若自己嫡亲的妹子遭受不幸一般。
“小姐,姑爷,午膳已备下,您二位慢用。”巧云布好碗箸,立在一旁,几日下来,见褚辰还算是体恤娇妻,对他存着的几分怒意倒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褚辰先给若素搬了椅子,让她坐好后,自己才在她对面落座,这里不同于侯府的案几,而是四方桌,若素整个人坐在东坡椅上,看上去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可怜,说来也怪,她分明比寻常女孩高挑,怎么如此娇俏,好像自己这个做夫君的没有将她养好似的。
褚辰对巧云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暂且不必伺候。”朝中的事一团乱麻,没有几年功夫是理不清的,他与她能够独处的日子实在太少,恨不得每一刻都撇去不相干的人和不相干的事。
巧云抬头看了一眼若素,见她没有想要自己留下的意思,就讪讪退了出去。
若素早就饿了,哪里会花那个闲工夫去揣度褚辰和巧云的心意?她挑了块红烧的芦花鸡就吃了起来。
褚辰立马打住她的筷子:“....且稍等。”在外头用膳,不试毒怎么成?而且她又是甄家的传人,梨花宫的人在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倒好,不管不顾,先满足了口欲再说。
况且,她和他一道出行,总有居心不良的人在背后....
若素被褚辰这么一阻挡,当即不悦,到嘴的鸡肉就那么掉了,她反手用筷子敲了几下褚辰的手臂:“你干什么!贪生怕死.....你放心好了,巧云办事一直很细心,不用你说,她也会提前检查饭菜的,再说了,谁会笨到大白天下毒?而且,高手下毒一般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哪里会直接在饭菜里动手,这太有损江湖人的颜面了。”
“......你好像很了解江湖?”丁点大的小身板,还不多十六的年纪,还好意思嚷嚷着江湖?褚辰幽深的眸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浅笑了一下。
不过,细回味,她说的分毫未差,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褚辰默不作声的吃了口鸡肉,嚼了几口,未有异常,才给小妻子夹了块放在了她面前的瓷碗里,她尚且清醒的时候,很多情绪和表情都会掩藏起来,像眼下这般肆无忌惮,口无遮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觉得她哪里都好,精致的眉眼愈清媚,微微散落的几根墨衬得脖颈处的肌肤赛雪一样的晶莹剔透,浑身上下的女儿香无时无刻不敲击着褚辰仅存不多的理智。
他想和她黏在一起,不分昼夜。
若素见褚辰不再言语,估摸着是因为他是身份高,适才被自己那么一说,是丢了面子,故而不好意思还口,想了想还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吧。于是便道:“我都是在书上看的,家中有几大箱子游记,这些书肤浅易懂,我基本是一目十行,一日能读七八本。”
给别人台阶下的时候,也不忘夸夸自己。
褚辰不置可否,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意,也不拆穿,配合着道:“素素天资过人,才学定在我之上。”
若素登时笑的眉眼弯弯,褚辰可曾是天子的老师啊,要是在褚辰之上,那岂不是无人能及的才学?!
“哈哈,还是你有觉悟!这么懂我!”若素心情好了,食欲也好,笑的小脸涨红。
褚辰:“.......”这叫什么话?可饶是若素如此这般傲慢,褚辰仍旧觉得可人的不行,仿佛她说什么都是对了,她做什么也都有道理,她就像是半夜林中走来的小妖精,迷惑的他失了本性,一味的跟随她的意志而行事。
就算落在旁人眼中是恩宠逾常也在所不惜。
饭过三巡,佳人显然是食欲好,胃口却堪忧,几小口的江南大米下腹,便就喝了几口清茶,泛起了饱嗝....也难怪,这般贪吃,却是不怎么长肉。
“吃饱了?”褚辰的伙食极为精细,吃相也堪称完美,嚼不露齿,他也以清茶漱口,就见小妻子神情呆滞,宛若失神,褚辰眉头浑然一皱:“素素?”急切轻唤了声。
若素突然伸手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精巧的琼鼻用力嗅了嗅,又看向褚辰,唇语道:“你闻到了么?”
褚辰凝眸,他自诩五觉过人,可有时候在小妻子面前也是甘拜下风,加之室内艾香浓重,又刚用过午膳,如果不是极为强烈的气味,寻常人在这个时候根本就察觉不到异常。
曾听闻师傅提及过一次,失了心智的人在五觉方面总是格外高于常人的。
眼下,褚辰神色忧心的望着小妻子,扪心自问,他不希望她有多大的本事,或是人的五觉。
天妒英才,慧极必伤。
她就算傻傻的,只要一直能够待在他身边就足以。
若素起身,并没有留意褚辰的神情,她集中精力时,外界的一切对她而言宛若不存在一般。她往隔扇走去,撩开了珠帘,立马就瞧出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回望了褚辰。
这时褚辰也走近,那糊着薄纸的门扇被人戳来了一个小洞,正往里头吹着白色烟雾,若素本能的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抬起食指指尖堵住了那细长的竹管。
“!!!”褚辰惊讶于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可要阻止已是为时已晚。
她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褚辰抿了抿唇,眉宇皱成一个川字,待回到府上,一定要好生教导她一番,今后此举决不能再重复!
二人皆是一动不动,外头本应有人把守,且墨殇和王璞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管外面之人到底是何来历,能如此轻易摆平这二人,定不是等闲之辈。
怕是就在埋伏多时。
几息后,门扇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的声音,那只插在小洞里的竹管也斜斜的戳在那里,若素收回了食指,小舌伸出在上面吹了吹:“想毒我?非不让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