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立在树下,一脑的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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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刘世淮任职的第一天,免不了和同僚一番寒暄,侯夫人派去的人前来传达消息时,他脸色微沉,却没有达到恐慌的地步。
那小厮见他没有要离开京城的打算,就道:“刘公子,我家夫人再三叮嘱,让您务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莫要再京城逗留,越早走越好。”这小厮是侯夫人的人,府上的人大抵都一清二楚,至于
褚辰是如何宠爱他的妻子,也是府上众人皆知的。
这会子,刘世淮是当真碰到了褚辰不可侵犯的软肋了。
刘世淮仍旧不以为然,心里纳罕:姨母未免也太过大惊小怪,褚辰知道了是我下的手又如何?那白若素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么?况且,我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动手,便被锦衣卫的人挡住了,
他褚辰总不会为了这件事,跟我闹出嫌隙来!况且,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褚辰这样的人....不至于当真捧成心肝宝贝对待了吧!
“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告之姨母一声,让她莫要担忧,我心里有数。”刘世淮接着与同僚谈笑风生。
小厮低头思量一番,见劝不动刘世淮,就折返回了镇北侯府,通报了侯夫人一声。
这厢,褚兰已经从白府回来了,将白灵的话委婉的说了一遍之后,侯夫人忧心更甚:“总之,娉婷断是不能走的!我不护着她,还有谁护她!”
褚兰道:“母亲,可是她不走,嫂嫂就不会回来了啊,您怎么就拎不清呢!”
侯夫人在屋子里踱步:“眼下娉婷的事先放一放,你那小嫂嫂一时半会不回来也不打紧,倒是你那表哥----你兄长不会轻易放过世淮,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我的呢,他要是再不走,便就走不了
了!”
她步子一顿,本是雍容华贵,半老徐娘的脸上骤然涌上一层白煞:“不行!我得亲自去找褚辰谈谈!”
褚兰没有阻挡,家中诸事,不是她这个已经和离的二姑娘可以随便插手的,如今寄居娘家也只是权宜之计。
侯夫人走入小阁时,褚辰正在奏疏上批红,朱趣÷阁一起一落,竟有君王之相。
她立在隔扇边,脚步微顿,一直以来长子在她心里都是个十全十美,万事皆通之人,旁人一提及褚辰,她脸上十分有光彩,可怎么此时此刻此地,竟有种‘威严’迎面而来?
侯夫人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了,再怎么威严,那也是自己的儿子。
“咳咳......”许是自己也觉得不太自在,这些年来长子小阁的日子加起来五个手指都能数的清,屋里的陈设也都是褚辰亲自布置的,侯夫人猛然察觉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褚辰,你可忙好
了?我有话同你说。”
此话一出,侯夫人更加不自在了,怎么好像她这个做母亲的,还低了儿子一等了?哪有母亲找儿子谈话,还要等时机的?
心虚能让人暴露出平日里少见的情绪。
褚辰端坐在紫檀木的桌案前,宽大健硕的臂膀如山岳般稳重,玉冠束发,葳蕤立挺的五官,无一不显出他的气吞山河的男儿气概,他未抬头,只淡淡道:“儿子无空,母亲还是请回吧。”
侯夫人刚迈出的步子一滞,双手拧着帕子,一时失语。
她十六岁嫁给褚北严,半辈子的溺宠,加之褚家名声显赫,乃贵胄中的翘楚,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她从来都是有恃无恐,就没怕过谁,可眼下.....真不知该对褚辰说什么好,生怕
一句话就惹的他不高兴了。
褚辰冷漠且疏离的口气让她为之一僵。
“...你表兄这次是错了,好在若素无恙,这一篇还是翻过去吧。”侯夫人的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清。
褚辰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手里的朱趣÷阁未停,紧拧的眉心衬得幽深的眸子愈发深沉,浓密的睫毛下是一片令人心惊的阴霾,好半晌终于抬起头,瞳孔里蕴含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母亲对他们
兄妹倒是极为关照,儿子福气薄,多年来未曾受母亲如此厚爱,然,儿子早及弱冠,也已成家,对吾妻更是倍加珍视,此生唯她在侧,方才心安,母亲有些想法最好趁早打消,莫叫儿子为难,
否则,儿子也只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褚辰一字一句说的平淡,但也是平淡,越叫人听了心里发毛。
侯夫人嘴唇发白,牙关微颤。
褚辰说的没错。
这些年,她从未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
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按着他的心意来办事?
他想干什么?
“褚辰!我....权当我求你这一次,饶了世淮吧。”侯夫人眼底起了水色,眸光复杂的望着褚辰,觉得长子无比陌生,宛若不认识一般,又好像从来未曾熟悉过。
褚辰将朱趣÷阁置于趣÷阁山之上,修长的五指,一举一动都是从容无比的释然,他没有正面回答侯夫人的话,仍是淡淡道:“儿子这辈子只要吾妻一人,您的孙子也只能从她肚子里出来,望母亲休要
将不想干的人与儿子牵连在一起。”
侯夫人面色彻底僵住。
他的意思是,没有白若素,他还一生不娶了?也不要子嗣了?
不知道为什么,侯夫人突然对若素徒增了一股子恼意,就像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被旁人抢走之后的怒意,可她却无计可施,以前羽翼未成的褚辰,她管不了;如今权势滔天的褚辰,她更是干涉不
得了。
褚辰伸手从抽屉里取了一本小册子出来,亲手扔在了桌案上:“京城中尚未娶妻的世家子弟名单都在里面,总有一个是适合的,母亲看着办吧。”
这是....给刘娉婷备下的?
他什么时候开始着手的这件事?还是早就预谋过要将娉婷嫁出去!
侯夫人神情恍惚的拾起桌案上的册子翻了翻,里头记载相当详尽,哪家的公子,生辰八字,年岁大小,相貌如何,家中有几个兄弟,庶出还是嫡出,皆一应俱全,宛若一本相亲册。
她突然觉得长子有些.....可怕。
“你....你难道不知道娉婷对你一片痴情,她等了你这么多年,耽搁了大好时光,你就一点不内疚?”侯夫人道。
褚辰嗤鼻一笑:“我何曾说过会娶她?一切都是母亲与她一念之词罢了,那年口头定亲,也是母亲您当着姨母的面应下的,我又何曾答应过!母亲若非要娶,那您自己娶吧!”
浑话!
她怎么娶!
侯夫人彻底失语,面对褚辰的强势,她也没了主意。
褚辰又道:“儿子着实忙得很,您回去吧。对了,册子上的名单随时会变动,您最好尽快挑好名单,表妹的年纪确实耽搁不得了!”难得的空闲,是留着去看他妻子的,不想在旁人身上浪费。
侯夫人从小阁出来,到了东院后,就将自己关在小佛堂整整一个下午,谁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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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橘黄色光线将整座西南院照的满目金黄。
若素从屋里探出头来,巧燕又拎了一匹麻雀,拿出去处理,见自家小姐整个下午兢兢业业,一叠澄心堂的纸上写满了草书,她猜测大抵离研制出解药的日子不久了。
“小姐,您在看什么?”巧燕顺着若素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一株高大的榕树下是一方石桌石凳,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若素怯怯的出了屋子,站在回廊下,抱着跟圆柱呆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了。
她好奇心极强,非得弄个清楚不可,便吩咐了下去:“去找根细长的竹竿过来,记住要有屋檐那么高的。”
院里的小丫鬟领命出去了,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小姐又想干什么,上回跟后厨讨了火折子过来,结果差点就烧了隔壁老陈家有孕的小妾的院子,人是没伤着,人家宠妾受惊过度,孩子差点
也没保住,现在都没好全。夫人只能自降身份,领着补品登门致歉。
不一会,潘叔亲自扛了根细长的竹竿过来:“小姐,您这是要.....”又要玩哪样啊?
“拿来!”若素接过潘叔手里的竹竿,因为细长,并不是很沉,她走到榕树下,朝着树丛处的黑影狠狠戳了几下。
立在树梢的男子一僵,手疾眼快的抓住了竹竿一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