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噙着笑,不去管这两别扭的舅侄,吩咐酒保在旁边伺候着,然后转身走了。
凌晨的生意,可是最好的。
场内全是聊天寻欢的人们。
她很忙。
“舅舅怎么那么急地要我走?”秦晚来拿到自己点的酒,便转头问坐在旁边的顾远桥。
顾远桥手肘撑在吧台上,整个人懒懒地靠着吧台沿边,全无仪态。
“我有一样东西,请你帮我带给二姐。我知道二姐盼那个东西盼得很急,所以要你早点带回去,也好早点尽孝道。”顾远桥说着,将面前的一张薄薄的纸推到了秦晚来的面前。
纸面上,则摆着即将起飞的飞机票。
秦晚来低下头,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肃了起来。
他又抬起头,探寻地望向顾远桥,“舅舅?”
“告诉她,下次见面,我只是她的弟弟,你的舅舅。其他的,什么都别说。”顾远桥很是闲逸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举起酸奶,敬他,“一路顺风。”
这份自愿放弃继承权的公证书,他很早以前就想给顾家了。——在老头子将他赶出顾家的时候,他就该白纸黑字地放弃顾家给予自己的一切特权。
只是诸事繁忙,他们也没怎么过问自己,顾远桥便将这件事耽搁了下来。
这次秦晚来突然从湘江过来,顾远桥便知道:哎,麻烦事又来了。
老爷子抽风,爆了个冷门。
底下的人也跟着心惊胆战,仔细算计。
二姐让自己的儿子过来拉关系,无非是想打一个稳妥牌。
如果踢不走三弟,那也让三第念着晚来的殷勤相请的交情,以后能关照一下这个小侄子。
这还算有人情味的。
至于大哥那边……没派杀手把自己这根眼中钉拔掉,就已经算兄友弟恭,谢天谢地了。
说起杀手,纽约那边的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除了家里人知道自己是Rain外,其他人根本无法将这个称号与“顾远桥”联系起来。
透露这个消息的,是大哥,还是——
顾远桥将唇靠着玻璃杯的边缘,漆黑的眸子清晰而分明地映着此时咫尺之间的秦晚来,他没有问他,也不想去问。
跟胡丹一起糊弄自己是一回事,将自己的仇家引上门,意图谋杀,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远桥宁愿相信秦晚来只是一个立场没把持住、不小心做错事的破孩子。
也不愿意相信他已经“长大”。
有时候,自欺欺人,是一种美德。
“舅舅,其实妈咪,一直很惦记您。她常常对我说,在爹地去世后的那几年,整个家族,只有你对她最好,其他人都在旁边看笑话。”秦晚来的这番话大概也是动了真感情,眼圈都红了。
不过,那份公证书,他已经快手快脚地收进了衣服里。
还真是毫不掩饰。
顾远桥也不介意,秦晚来如果真的推三阻四、装模作样,他反而会不高兴。
做人就该这样,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明明白白。
别别扭扭什么的,最讨厌不过。
“既然她还是选择了留在那个家族,就让她自己多多保重吧。时间不早了,你去赶飞机吧,我不送了。”他头也未抬地催促,这场送别会,就算提前结束了。
秦晚来站了起来。
他看着顾远桥的侧影,还是刚才那副懒懒散散,疲遢不堪的样子,浑不正经。不像妈咪那样劳劳碌碌,也不像大舅成天板着脸。说起来,自己还是喜欢这位小舅舅的。
与自己相差九岁,谜一样的男人。
顾家的异数。
“舅舅也多保重。——我还是希望舅舅能回湘江和我们一起过年,就是家人的身份……”他很慎重地道了别,语气也不同寻常,显得格外深沉而真恳。
顾远桥点了点头,摆手,不耐烦了。
“赶紧走吧,大男人,婆婆妈妈。”
他又端起杯子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酸奶,不再理他。
秦晚来于是走了。
拎起柜台那边的小箱子,出了门。外面的司机还在等。
殷红忙了一圈,转回来,发现顾远桥穷极无聊地将威士忌与酸奶兑在一起玩。左边倒一点,右边倒一点,然后拿起中间的混合杯,映着灯光看色泽。
就像小孩子玩泥巴。
她走过去,将杯子拿过来,肃着脸道:“别浪费。”
“我现在很想去见一个人。”顾远桥也不为自己辩护,“玩具”被没收了,他索性更没精神地趴在桌上,下巴压着手臂,侧着脸,嗡声嗡气地说。
“想见谁?”殷红好意问。
虽然心里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可。”他直言不讳。
“那就去见吧。”殷红噙着笑,像幼儿园的阿姨,就差再去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头。
顾远桥得到肯定答复,很快坐直身体,一扫方才郁郁寡欢的状态。
“那我走了,回见。”他几乎下一刻都跑了出去。
每次都这样,有事就跑过来骚扰,平时十天半个月不见个人影。事情一完,立刻脚底抹油闪人。
有这样的朋友,殷红真为自己悲哀。
还偏偏相交了十年!
满心感叹,最后只化成四个字——
交友不慎!
那人快闪得没影了,坐在吧台附近沙发的一位女客施施然地走过来,很好奇地问:“刚才坐在这里的先生,是不是也在这里工作?能不能下次指名他?”
“现在不行,等他沦落了,欠上一屁股债后,我会说服他到这里做兼职,到时候再通知大家。反正他现在也没遗产可以指望了。”
殷红笑眯眯道。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诅咒好友的财运,是多么缺德的事情。
顾远桥每次来这里坐一坐,都有一堆来问询的人,这让谜底的那些年轻美貌的头牌们情何以堪啊。
真正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