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翰棠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靖哲,军中剩余的粮草统计过了吗?” “嗯。” 常靖哲只是应了一声,却没有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其他几名将领下意识的看向了常靖哲,光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吧~” 老人的语气中似乎听不出什么波动:“在座的都是军中心腹,没什么不能说的。 咱们沙场作战,危急时刻就不要连自己人都保密了” 老人的表情颇为平静,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抖动。 常靖哲努了努嘴唇,艰难的说道: “若是省着点分配的话,军中粮草还可支撑。 支撑,支撑三天。” 这两个字好不容易才憋了出来。 “什么,三天!” “就只有三天了么?” 几名将领脸色陡变,他们已经是带兵多年的稳重将领了,在听到这个天数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 省着点吃还剩三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时此刻的大军实际上已经断粮了。 “果然啊~” 老人喃喃道:“和我推测的差不多。” 一直以来粮食问题就是常家大军最头疼的问题,之前十几万大军南下征战,需要平瀚道和天宁道举两道之力倾力供应才能勉强维持大军征战,如今后方全被燕军占领,自然缺少了粮食补给。 从胶东道后撤之时,常家几乎搬空了境内的所有粮仓,兵器物资可以舍弃一部分,但是粮食一点都没有浪费。 饶是这样,也不够十几万大军每日消耗啊十几万大军每天需要吃的粮草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常靖哲的情绪有些低沉的说道: “不仅粮食短缺,现在就连战马所需要的精饲料都没有了,用最普通的草料喂养供应都很勉强,要是这种情况持续个四五天,这些上好的战马只怕战力会大打折扣。” 其实军中的战马比士卒要娇贵多了。 当兵的没饭吃,饿一两顿还能顶一顶,挖挖野菜喝喝凉水也能活,但是这些战马不行,饲料的好坏几乎等于战马的战力。 一点也不能马虎。 所有人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缺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攻城难以持久。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燕军损失惨重,但是常家这边却心急如焚的原因。他们等不起啊 常怀奕在一旁轻声补充道: “末将已经派士卒前往附近的县城、村庄征粮了,想必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传回。” “只怕从百姓手里征集的粮食是杯水车薪啊” 常翰棠苦笑着摇了摇头:“燕军知道我们粮草短缺,绝不会给咱们留下粮食的。就算是抢,他们也会把老百姓家里的余粮全部抢走。” 常怀奕满脸愁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算再能打仗,可也变不出粮食。 一直带伤在前线指挥攻城战事的常耀小心翼翼的说道: “将军,一旦缺粮,军心就会涣散,咱们得尽快想个主意了。” “能有什么主意?” 常靖哲揉了揉发酸的眉头:“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没用。” 常翰棠犹豫了好久才轻声道: “军中是不是还有不少受伤、体弱的战马?” “是。” 常靖哲瞳孔一缩,喃喃道:“父亲是想?” “把体弱的战马都集中起来吧,既然没有饲料喂养,只能杀它们为食了,能撑一天是一天。”常翰棠满脸冷漠的说道: “与此同时还要加大在附近征粮的力度,扩大范围,不管能不能找到粮食,该试还是要试一试的。” “诺!” 几名将领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 战马可是边军士卒的命根子,对它们的感情就像是生死同袍一样,现在要杀战马,只怕不少士卒会不舍。他们回去之后还得安抚这些将士们悲痛的心声,头疼啊 常翰棠平静的说道: “老夫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但此刻已经到了大军的生死存亡之际,不能再有妇人之仁。 明天的攻城力度还要增加!要用尽全力,尽快拿下宁州城!” “遵命!” “去吧!” 几名武将们先后退了出去,常靖哲走的最快,因为他还要去想办法筹集粮草,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独独常怀奕始终没有离开,而是默默的站在爷爷的身侧。 “不要低着个头。” 老人淡淡的说道:“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你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自古以来但凡是帅才,何人没有遭受过苦难? 你记住,不要灰心,不要丧气,要勇敢的去面对他、它!” 老人循循善诱的教导着自己的孙儿,从常翰棠脸上的表情你看不出他是一个个刚刚痛失长子的父亲,更像是一位在悉心教导后辈的长者。 常怀奕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问道: “爷爷,你说我们要是攻不下宁州城,会怎么样?” 这一个问题问得很沉重,连常翰棠的面皮都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攻不下么” 常翰棠轻声呢喃道:“那我常家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不,绝对不行!” 常怀奕满脸凶悍:“孙儿绝对不会让常家走到这一步!爷爷,明天我要亲自率军攻城,尽早攻克宁州城!” 常怀奕的眼神中满是杀意,还带着一丝疯狂。 “怀奕,不要冲动。”常翰棠轻声道: “为将者,在前线鼓励士气即可,这种攻城战,还是不要亲自参加了” 常怀奕的眉头一挑,这句话怎么那么不像是爷爷说出来的,往常常翰棠可是一直教导他要与士卒同生共死,今天这话怎么有点像是在叮嘱自己注意安全呢。 “孙儿知道了” 虽然疑惑不解,但是常怀奕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好了,回去吧。” 常翰棠伸出苍老的手掌在常怀奕的肩膀上拍了拍: “爷爷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 “那爷爷早点休息,孙儿告辞。” 常怀奕不再多留,起身行了个礼就慢慢退了出去。 斜靠在椅子上的常翰棠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孙儿消失,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地图,满脸沧桑的轻声呢喃道: “攻不下宁州城,爷爷就能去陪你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