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两个浑货何至于给那匪头三当家半途捡回山中,做了三两月山匪,实实是两人在外混得极为惨淡光景,连家中都无颜回去。
却说这方老四把好钱货翻来覆去数过几回,心中直呼:我去,我去,我去,估它个千把两银子,还是往下了使劲掰扯!
半夜里,躲了被窝独自数钱,且是这辈子从未见识过的数项,人生乐事,莫过于此也!
暗自合计到此,方老四锤锤酸酸的后背,自语道:“整夜里捧着这千把两钱货入睡,总不妥当,要是半夜里翻身,压坏它一两件,缺个角角、损个边边,那得造多大的罪孽。”
自后,方老四乐乐呵呵,扯了几块衣布,把这些钱货重重包上几圈,摔不烂挤不坏,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包裹,这才作罢。
这小子也是喜不自禁,暗道:“那死翘翘的女子,做了天大善事,老天爷保佑,让她下辈子去投个好胎,找个好婆家!”
方老四一时把包裹枕头下稳妥藏了,那边隔壁不知何时已换了动静,呼噜声渐起。
这小子着件小衣正盖被躺下,那床不软不硬,觉一搁背物,反手过去几下摸索掏出,却是那小包裹中遗留物,胡乱用油纸包着的一个小弯棍卷儿,巴掌长而已。
这物他却是糊涂记得。
当日两人山沟中分脏,此件钱货最长最显眼,许二哥性急便抓去扯开油纸翻弄,一看密密麻麻,就胡弄包好丢给他,瓮声道:“老四,都是鬼画符,你跟你大哥识字读过书,白给,不算哩。”
说着还使劲拍了他肩膀,叹道:“球有用!”
反正是白给不算帐的物件,方老四当时也懒得搭理,那时心喜钱货呐,便混着里面包好而去。
才刚盘查也是顺手扫过一边,反是后面收拾遗落了,这小子赶紧起身查看,是否还有钱货遗漏,见干干净净,这才靠床厕躺了。
随手扯去油纸,方老四见内中包着一卷儿小册页,这小子便懒着使动手指去理平整,册页四四方方裁订而成,还有些毛边儿,黑面儿也没个名首。
这小子手中拨弄一划,细声儿不似好宣,倒似草纸,有五六页的模样,翻开打眼一望,字迹蚊般大,黑黑点点,一页却有几百字。
言语及此,却不是前言不搭后语?
前事所述,那奇葩二狗不识字书,怎还得此等物件?
这恐是那二狗也记不得明细,这奇葩流窜犯案极多,何曾记得这册页得自哪位傻娘子、出自何方何人之手,只是这物件既然小巧,又不碍事,那便带上它也无妨。
且说不得回家之后,二狗持它村中四处闲逛,人前把它倒翻几遍,口中胡诌几句扯淡话,正好充个文青模样、显摆个人面,实乃好事。
若还待追根摸底、死拿不放,各人且自去寻问那死鬼二狗就是,只不知此时那二狗残魂进了地府不曾,投得了胎不曾?
再看方老四持了册页抬眼一望,窗门早已紧闭,房中火烛还有小小一截,那隔壁呼噜时起时响扰人心烦,心道:“消遣他一番,也催个睡劲儿!”
便披衣起身使了一回夜壶。
房中“滴、滴、滴”响后,又木盆冷水中洗净了手,这小子才近灯坐下。
先神情专注轻拨灯芯,后双手放桌持册,挺直背并拢腿,方老四正眼看去,字为清新小楷,下笔也还有些力道,可入得眼,只见言曰:
"余身长丈二,虎背龙腰,身躯微震,有雄霸天下之姿,无人可知。"
方老四见过开头,心下微动,咂舌暗道:“这笔头是自我写照,如此生猛?”
注目再见曰:
“余天资聪慧,少即可知,时年方三岁,父亡母弱,即可识千字,周围莫不为之惊异。时年方五岁,父母双亡,五步即可成诗,同辈无人能及。”
方老四注目到此,微撇了撇嘴。
使眼往后面读过去,这小子便神情急躁再不欲翻:这册中言语,笔头这厮从年方六岁扯淡到年方十四,皆是各种迥异常人、极为生猛之事,不一一而述。
方老四暗道:“这必是自家大哥提及的赚钱营生书,专扯些闲球淡,瞎作些无边神人,多积些痴言妄语,好胡弄些花销使使。”
正欲放下书来回床,方老四眼中瞟到一行,下笔微顿,只见言曰:
“余雄姿英发,剑眉英目,时年方十五,如县试,不中,掩面走街过巷,见者无不为之侧目。”
这小子读到这,挺着的背微晃,不由一乐,暗道:“我去,这笔头牛皮扯破了,再读他一读,多催些睡劲儿。”
只见后面这笔头转了言语,曰:
“时邻家有女,年纪及笄,肤白貌美,余言语诱之。。。”
此段后面言语颇长极为精细华丽,同自家大哥与他所读之书全然不同。
方老四看口干舌燥、面红耳赤、身躯微颤,暗赞好书,更是逐字逐句研读,因其为老爷们所不喜,其细节不得为外人详述。
直到房中灯花花跳动,此段言尽,方老四才回过神来,那灯烛却是将尽了。
方老四急忙拿眼往下扫,只见笔头言语又转,字痕微滞,曰:
“余天赋异禀,时年方二十一,如县试,再再不中,仰面而泣之,心下叹息,遂步至西山,时明月高悬,其山有小观,门破瓦稀,名曰西泉,中有老道,袍破须稀,自称孤峰。余钱使之,老道孤峰布酒食无数,遂大醉而归。临别,孤峰执手言:汝天赋异禀,此观中有心经三册,汝可得之研习,天下莫与之敌”。。。。”
这时房中却是忽暗下来,不知天色几更,那灯烛却是已经燃尽了,只剩些油化。
方老四读到此处,那类不可详述好言语却是再无。
这小子放了手中册页在桌上也不管它,黑黢黢中打个呵欠,暗道:“这扯淡闲书,却是催得好睡劲儿。”
这小子摸黑使了夜壶,房中又“滴、滴、滴”响后,便摸回床上斜躺了。
方老四恍惚中又思起册中后续:“这书中人考了三次不中,同我大哥一般,考运奇差无比。只是他那方与本地稍有不同,他三年考一次,而本地二年一次。。。”
思绪万千中,又忆起许多不能言说精彩之处,这小子蒙头便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