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主意后,我衣服也没换,蹬上球鞋,拎把破伞就下楼了。
大街上没有一辆车,只有我一个人打着伞在街边独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以及雨水流进沟渠的哗哗声。偏头疼似乎加剧了,身体的关节象是没上油似的,僵涩涩地很不舒服。天下着雨,但眼前的世界干巴巴一片,枯燥得一点水分都没有,我感到自己快不行了,我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家睡一觉。
街面淌着水,过马路时,我没走几步的鞋尖就湿,很快,鞋里也进水了,双脚肿胀,不象是自己的了。几乎每次在雨夜外出,我都会见到一些很奇怪的人,比如站在马路边的一个青年,打着一把伞,猛吸烟;再如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在路边来回踱步,浑身上下淋得跟落水狗似的,眼中透出惊恐无助的神情。
在超市的入口,我把雨伞寄存在一家茶铺,进了一家快餐店。在麦当劳洗手间的强烈灯光下,我突然发现镜子里的我头顶一闪,我贴近镜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两鬓赫然出现了刺目的白发。
出来时,茶铺的服务员把伞递给我,她面无表情,垂下眼帘对我嘟哝了一句什么。
“你说啥?”我追问道。
“外面雨很大,你走路要小心。”她小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依旧是面无表情。
我走进雨里,雨点打在透明的雨伞上,绽开一朵朵透明的花。
按照小报上给的地址,我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了这家婚介所,就在大街边的一条小胡同里。我拿出报纸,再次确认了地址——月老婚介所。
一个打伞蹲在马路沿的老人微笑着看着我,我很想过去跟他解释自己只是来找一个朋友,或许在这位老人眼中,来这的都是嫁不出去或是娶不到老婆的,被逼到上联谊会的一定都是走投无路的歪瓜裂枣。
一间矮小的平房,一块小小的霓虹招牌,月老两个字,没错,就是这。我刚想进门,看见迎面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便装着是路过,走过了婚介所,等快走到巷子口时,我既不好意思回头看,又不好意思突然折返,只能一直走了,我寻思道,这样子走回去应该比较坦然,于是我左转,走进另一条胡同,然后再转左,哈哈,还真能这样一直走回去。
再一左转,我又远远看见了那块婚介所的霓虹灯招牌,但不妙的是,我隐约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一回头,原来就是刚才遇到的那个中年男子,我这才仔细看清了这个人:他穿了一件紫色的雨衣,高高的个子,苍白的方脸上戴着一副茶色眼镜。
那人也在盯着我看,嘴角露出了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我故意放慢了脚步。中年人似乎也很识相地加快了脚步,快到婚介所时,我超过了他。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到那人在胡同口左拐时,我敏捷地闪进了这家婚介所。
我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在柜台后面的月老——一个光头,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这人也看见了我,站起来冲我点了一下头,我在他桌子对面坐下了来。
月老见到我,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我起身向他伸出了左手。“喝水吗?”那尖细沙哑的嗓音如同一个老女人。
“不用了。”
“先登个记吧,”月老从抽屉里掏出一大本相簿,“我们这基本上都是模特、白领、女老板,绝对没有女屌丝。”
“我不是来征婚的。”
“不征婚你来干嘛?”
“我是来办征婚的。”
“嗯~!?”
“啊啊啊不,我是来求婚的。”
“求婚?”
“也不是,就是想登个征婚广告。”
“那还不是征婚。”
“就算是吧。”
“早说不就结了吗。”月老冲我翻了个白眼,“说,要我怎么写?”
“我只要她一个,这点要说清楚。”
“她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
“见过。”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她是我女朋友。”
“我明白了,小两口吵架了。”
“你就说,谢谢你的雨伞。”
“唉,您说什么就什么吧。”
“要上头版,最好头条,字要大。”
“一千。”
我数了十张大钞,拍在桌上。正要起身离去,月老突然正色道:“哥们,我看你气色不好,你最近失眠多梦吗?”
“还要加钱?”
“我是说真的,看您是个豪爽的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气色不好的?”我笑道。
“黑眼圈。”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来听听。”
“我一会还有事。”
“这样吧,您可以去找我一哥们,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正在搜集各种奇人异事,包括梦。”月老从桌上的名片夹里翻出一张卡片递给了我,“他在榕中教物理。”
我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卡片放回桌上,但月老还是固执地把卡片捡起来塞进我手里。
“我会事先给他打声招呼的,您尽管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