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南虽是武臣，但皮肤偏白，看上去也是清瘦的样子，不知同陛下相拥而眠，又是何等的场景。
云靳臆想着那个画面，渐渐地，那二人的脸变成了自己和陈攸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脸也臊得通红。好在烛光微暗，量顾祁南也瞧不出什么来。
他哪里还有心思听顾祁南诉衷肠，况且这倾诉的对象着实是找错了人。
若是他能把里间的陛下给摇醒，一字一句对陛下说道说道，不出十日，二人铁定如胶似漆。
云靳心中有事，敷衍了事的寻了个借口离开。
长夜漫漫，他来时踏月，昏昏欲睡。走时望了一眼廊外的天空，皓月被云层遮掩，远处繁星明暗闪烁，而自己，毫无睡意。
顾祁南摇摇晃晃的走到门边，送走了云靳，轻声合上木门，又在桌旁独坐了许久，这才行至塌边。
榻上人眼皮微动，极力掩饰着凌乱的呼吸。
顾祁南嘴角扬起一个弧，眼中醉意不复……一切尽在掌控中。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床榻边矮了一块，顾祁南动作轻慢的躺下，娴熟的揽过内侧的人，小鬼的发铺满枕头，柔软的沁出木槿叶的清香。
抱着小鬼，将脸也埋入小鬼的颈间，本就伪装技术拙劣的人，身体又僵了僵，却还以为自己装睡装的滴水不漏，小鬼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呼吸局促了几息，自欺欺人的一装到底。
顾祁南眼中盛满笑意，可惜那个装睡的人没瞧见。
日上三竿，宣嘉逸才感觉到天亮了。
他不知昨日自己熬到了什么时候，只是到时间很晚，晚到最辛勤的夜市小贩都收摊回家了。
都怪那混蛋……啰里吧嗦说了一堆类似于“我对他心如磐石，奈何他流水无情、一叶障目”的话，并且还是在云靳面前……真是羞死人了！
他本就是在装睡，又不好突然跳起来制止顾祁南，只好忍耐着，一听到底。
越听越不对劲……
那混蛋那么深情的……对自己？
古人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没听说过皇帝无才便是德的。自己到底哪一点让那混蛋如此情深不寿，难道是……好吃懒做？
……
所以，顾祁南那莫名其妙的感情简直就是造孽。
宣嘉逸一边心事重重，一边慢腾腾的穿衣服，他穿戴整齐，顾祁南也推门而入，见到宣嘉逸时，眼前一亮：“我听云靳说城西的烧饼远近闻名，便早去去买了些。刚好还是热乎的！”
他拉着宣嘉逸坐在桌边，拆开一层又一层的油纸，拈了一块金黄油亮的烧饼递到宣嘉逸嘴边。
宣嘉逸作为皇帝，自然被宫女喂过剥好的葡萄之类，但经过昨夜之事，伺候他的人一换成顾祁南，他就觉得有几分羞赧。
“我自己来！”他急忙夺过顾祁南送到自己嘴边的烧饼，葱香酥脆，入口还有丝细腻糕点的口感，一块烧饼下肚，口齿留香。
正准备再拿一块，手还未伸出，第二块烧饼便被递到嘴边。
顾祁南殷勤的服务让宣嘉逸顿失食欲，视线飘忽起来，就是不落在那块烧饼上。忽然，他余光瞥到顾祁南的额间，未干的细密汗珠，洇湿了几缕发丝……
自己没记错的话，这间客栈是在城东，墨城并非小城小镇，顾祁南起了个大早，估计买烧饼排队就排了许久。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一想起这人连自己的汗都来不及擦一把，就讨好似的给自己递烧饼，宣嘉逸鼻头一酸，没出息的开始心疼顾祁南。
自己这些年总是看他不顺眼，几乎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想他对自己存的是这种心思。
再想想自己对他的一言一行……换做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对自己，怕是早已万念俱灰。
“陛下？”
顾祁南见宣嘉逸握着一块烧饼，怔然无措的样子，知道自己戏演的太过了，忙唤了一声。
“……”
宣嘉逸眼睛一眨不眨。
“小逸……”顾祁南揉着他一头还未来得及束起的长发，轻声道，“出了什么事。为何魂不守舍的？”
宣嘉逸陡然回神，望进那人幽远深邃的眸子，面上还有些许担心。
他猛地转过身，大口大口的啃着烧饼：“……你这烧饼真好吃，回京的时候也捎上一些！”
恍然，为何那么多人向往孩提时代。因为年幼，想得少，烦恼的少，顾虑的也少。
他现在一瞧见顾祁南对自己的关心，就觉得顾祁南真是凄苦，自己圣母也就罢了，同情顾祁南的同时，脑中还循环着各种苦情歌，求而不得，撕心离肺……让他的心情也是一波三折，九转十八弯。
可怕，他同情顾祁南，同情到上瘾了！
竟然一闭眼，都是顾祁南对自己柔肠百结的样子。
一晃便到了午时，云靳也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昨天熬夜的明明是三人，结果只有顾祁南一人是精神抖擞的。
云靳神情恹恹，好似一宿没睡的困倦。
顾祁南去找掌柜的点菜去了，二楼雅间里二人相对而坐。
云靳哈欠连天，宣嘉逸疑惑道：“熬了一宿？”
“差不多吧……”
宣嘉逸更奇怪了，明明云靳离开的时候自己也没睡，说起来，他们应是熬到了差不多的时辰，顾祁南精力好这不奇怪，但云靳比自己还困顿，那就匪夷所思了。
云靳虽然疲倦，但眼睛也不是瞎的，特别是宣嘉逸这种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人。
“陛下昨日没睡？”
“嗯……”
“都听到了？”
宣嘉逸老老实实的点头。
云靳顿了顿，又道：“那陛下应该不怀疑顾将军了吧？”
“不怀疑……”还怀疑个卵哟，那家伙可怜兮兮的样子！
二人都沉默下来，顾祁南去了好久都未回，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每次顾祁南点菜总要和对方交代好久，都是因为宣嘉逸挑剔，所以那人一点菜就像个老妈子。
“其实陛下反应也太迟钝了些，光是点菜来看，顾将军对陛下已是日月可昭。没有一个心存歹意的臣子会对帝王最细微的饮食起居都了若指掌。人心都是多疑的，若是那人存了不轨之心，更容易自己吓自己，很多事也不敢深究……顾将军和陛下的氛围怕是从未脱离过青梅竹马。”
“……”一语中的！
云靳收了收哈欠，凝神望着宣嘉逸：“陛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啊？”宣嘉逸愣神，张口结舌道，“等暗卫回来，然后坐实那个官吏贪污的想法和草菅人命的……”
“臣是指顾将军。”云靳好笑的打断他，“陛下想如何对待顾将军？”
宣嘉逸为难起来。
既然是将军，又是自己的青梅竹马，那还能怎么对待？
“……爱卿觉得该当如何？”他许久没有动过脑子，不曾想这回竟然为儿女情长困惑不已。
云靳哑然，不是我想如何，是你想如何啊，陛下……如此一来，又都回到了起点，云靳思忖道：“臣观陛下对顾将军也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索性陛下来年开春就要和顾将军举行大婚，立后之旨早已昭告天下，陛下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何不趁此机会同顾将军正经相处一番，或许百年后，陛下和顾将军还能传成一段佳话。”
“有道理！”宣嘉逸点头，咳，且先忽视“传成佳话”这句多余的废话。就说顾祁南为后，右相，镇国将军和皇帝都是一家亲了，那对他也是利大于弊。
门被推开，顾祁南正准备进门，云靳突然起身，对宣嘉逸笑笑。低声道：“陛下，臣去如厕。”
又是一次擦肩，云靳极低极轻的声音被顾祁南捕捉到了——“将军好手段。”
顾祁南顿时了然，厚颜无耻的回了句：“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