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向一边的大儿子顾祁南，面色沉静若有所思。
来不及细想其他，一双眼殷切的看向高台上年幼的帝王。
宣嘉逸只是表情有些难看，姿势依旧不怎么威仪，懒懒的斜靠在龙椅上，右手托着下巴，声音清亮透彻：“古籍记载，治理洪涝有三策，上策未雨绸缪，人工改变河道，如今显然为时已晚。中策分流，使河水宽缓而不迫。下策加固河道，治标不治本。诸位爱卿对于此次水患可有什么具体的了解？洪水水势可否被堤坝阻拦？若是加固堤坝，能坚持几日？若是分流，需要多少兵马粮草才能赶得上？”
刚刚还建议加固堤坝的大臣突然沉寂了。
另一边与其争执不下的朝臣也面容呆滞的望着高台上云淡风轻的帝王。
那个他们从未真正放在眼中的孩子。
如今头一次在朝会上发脾气，也是第一次语出惊人。
宣嘉逸在高台上坐了快两年，也懂得了当年老师说的“你们在底下做什么小动作我都清楚”，是怎么一个清楚的法子了。
只一个眼神扫过去，所有人的姿势动作神情都一清二楚。
“此事事关国体，诸位爱卿有什么建议，畅所欲言，但不要让朕感觉在逛集市，熙来攘往成何体统！”
小皇帝又发表言论了，几个老臣点头称是。
果然，宣嘉逸态度强硬些，那些朝臣争论的时候也都客气了许多。
“陛下，不如派镇国将军领兵先去赈灾，细节方面的，容臣等仔细商量。”顾明儒对着宣嘉逸行一礼，眼神中满是欣慰。
宣嘉逸有些招架不住老丞相的目光，心里陡然升腾起几分心虚。
自己说起来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说出的那些话也并非高论，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少不得让一群背地里骂他无能的朝臣震撼。
他正了正身子，又看向顾明儒。
在宣嘉逸开口之前，诸臣都感受到了小皇帝前所未有的认真，也都屏息静闻。
“镇国将军手底下都是精锐，用来赈灾虽是大材小用，但也最有效率。不如……朕随镇国将军一道，朝中之事望老丞相多多帮衬……”
顾明儒没想到等来了宣嘉逸御驾前往的消息，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洪水无情，水患灾区太过凶险，若是陛下有了不测……臣……”
宣嘉逸见不得自己敬重的老臣老泪纵横的样子，又瞥见顾祁南张口语言的样子，抢先道：“爱卿勿要担心。五年前那次洪涝，想必爱卿也知道，当时朕也随着先皇去了灾区。既然先皇为了百姓涉险，朕也不能独留在深宫享福。此事就这么定了，散朝吧。”
显然，他说的再多也劝不了顾明儒。
所以只有先行离开。
身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宣嘉逸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自古以来，洪水治理劳兵伤财，若是知道了合适的方法，治理起来简单得多。而他偏偏又是那个为数不多的……知晓该如何做的人。
“纳兰，取笔墨，小青，为朕代笔。”
一入庆延宫，宣嘉逸先闭了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打扰。
商青玄欲言又止，还是提起笔。
“朕夜观星象，咳……小青，给朕编个像样的星宿，什么什么星南偏，是乃朕御驾治水之兆……”
商青玄在朝堂上目睹了一切，也知道养精蓄锐的小皇帝终于绷不住了，陛下终究是心善，心系万民却也不愿师兄的大军徒劳的损兵折将。
“……前令都水司勘察灾情、救万民于水火，后令镇国将军领二十万兵马修筑堤坝……”
商青玄笔下稍顿：“陛下的想法，依旧是修筑堤坝？”如此一来，御驾还有意义么？“况且，这二十万兵马……会不会太多了些？”二十万，都够敌国齐氏皇朝喝一壶的了！
宣嘉逸嬉笑着：“同样是修筑堤坝，我修的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二十万兵马不多，人到用时方恨少，你没治过水，不晓得其中的厉害。”
商青玄看到宣嘉逸笑的轻松，心头的沉重也少了几分。
陛下是个很随性的孩子，但某些时候极为通晓事理，也是个聪颖的孩子。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慢慢有所察觉了。
突然，殿内的空气中多了一份不寻常的气息，商青玄还未转身，自己便先被制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又含着几分怒意：“就这点儿本事，陛下还要去治水患。”
商青玄背对着顾祁南翻了个大白眼……陛下想要去治水，师兄你拧着我的胳膊做什么？有能耐把陛下关起来啊……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