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云姝就看到了自己的乳娘朱氏和她的女儿芳儿,正头发散乱,双双地跪在一个身穿桃红色锦缎,神态妆容都很妖艳的美妇面前。尽管这是在大冷天,像云姝和朱氏母女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臃肿的几乎没了腰身,可美妇却仍身段妖娆,而且不但妆容精致,头上亦插满了光闪闪的珠翠,宛然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和院舍的简陋格格不入。
听到声音,朱氏母女齐齐扭头回望,脸上赫然都是一片红肿,眼中却满是对她的担心。
“哪来的臭小子,吃了熊心……”美妇看起来正自在大发雷霆,乍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厮跑进来,正要大声喝斥,瞧见那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极度震惊之下,反而忽然笑了起来,“好啊,我说这大半夜人会上哪儿,原来我们的七小姐竟然这般有出息有胆量,竟敢私自溜出府了!”
“我只是出去看了一下花灯而已。”云姝立在进门处,面无表情地道。
“看花灯?这倒是个好由头。”美妇冷笑,冷锐的目光故意从上扫到下,再从下扫到上的打量了她好几遍,“尤其是今日这般的打扮,可真真地出挑啊!想来你的奴才们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该要好好赏赐赏赐才是。”说着,极是熟练快速地各扇了朱氏母女俩又一个大耳光,打得母女俩忍不住低声惨叫。
“只不过出去看了一会花灯而已,又不是和什么野男人偷偷地私会,姨娘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云姝瞳孔一缩,反而真正镇定了下来,一边缓缓地走向火盆,一边淡淡地吩咐道,“芳儿,给我打盆水,我要梳洗一下,乳娘,我渴了,帮我倒杯茶来。”
“你……你你……什么野男人?这话也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吗?”美妇仿佛被触到痛脚一般霍然而起,声色俱厉,可只稍稍一瞧,就能发现她的目光其实又慌又惊。
“姨娘息怒,姨娘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您就饶了七小姐吧!”乳娘朱氏以为她又要像往日一般动手打云姝,想也不想地忙扑上去抱住美妇的大腿。
“滚开。”她这一抱,美妇似满腔惊怒都找到了出口般,抬起脚就狠狠地踢了一下,可因朱氏抱得紧一脚并没踢开,更是怒及,一把抓住乳娘的头发就想用力揪开!
“乳娘!”眼见朱氏就要再次受罪,云姝冷不防地一声厉喝,“我要水要茶,你们难道没听见么?还磨磨蹭蹭个什么?难道其他人都不把我当主子,你们也不把我放眼里了吗?”
说着,目光直视被她喝得一哆嗦的美妇,冷冷地道:“我只是如实禀告,免得姨娘担心而已,姨娘这么激动干嘛?”说着,又喝了乳娘一句,“还不快去做事?是不是我真没资格使唤你们了?”
“是……”朱氏哪里不知云姝的本意,不由微微抬头偷看向美妇,见她虽然一脸暴怒,手上的力道却似松了开来,忙借磕头认罪的动作摆脱了美妇的魔爪,跪着倒退了两步,拉着女儿爬起来。
美妇缓缓地收回手坐了回去,脸色极力地镇定,目光更是仿佛要钻出一个孔来似的盯着云姝:“要不是我今儿个亲眼瞧见,我还真不相信你如今倒是如此能耐起来了,难怪竟然有胆子一个人往外跑。”
“我要是有机会堂堂正正地出去赏灯,姨娘本不必操这个心的。”云姝虽然转开了目光不再和她对视,可那稳稳伸手烤火的动作却分明说明了她的镇定。
“嗬,听你这口气,倒是我这个当亲娘的不对了?”
“不敢。”
“不敢?我看你可是很难敢的狠!”美妇讥讽地道,心中惊异却是更甚。
这个死丫头,虽说自从上次失去记忆后,性情就有些变化,不再像从前般只会唯唯诺诺懦弱哭泣,可见到自己还是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从不敢忤逆顶嘴,可几曾何时居然敢用这般态度来对待自己了?而且瞧她刚才那气势,竟像是有几分威国侯夫人发怒的样子,尤其是那话里有话的样子……在极其疑惑的同时,平生第一次,美妇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畏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