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成了杀人凶手，黑伯尔尼人会像拉玛罗纳人痛恨他们一样痛恨我吗？刚才那个男子的家人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心怀仇恨地开始下半生呢？”
八月呆坐在地上，直到脸上的阳光被一个身影挡住，八月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声音并不是来自于自己内心的提问。
来者正是沙狄，他在八月身边蹲下来，拿起八月的剑在手中端详。
沙狄头上戴着黎草编成的花环，在八月的印象中，只有在田野间玩耍的姑娘才会那样做。
“你其实早就知道，对吗？”
昨日发生之事让八月如鲠在喉，身疲力竭让八月在突然出现的沙狄面前产生绝望，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一个刚刚杀掉自己同胞的人，但八月心中有更多不甘，他太弱了，弱到自己的能力只能杀死一个黑伯尔尼人。
“关于你师父我表示遗憾，这些心高气傲的海军都是我舅舅的手下，他们闻惯了大海的腥味儿，陆地上只有鲜血能代替它。之前在黑伯尔尼征服飘零之海的时候，就曾经在那些先民的神秘咒术中吃尽苦头，所以这次也是防患于未然，虽然他们嘴上说着剑术更像是舞蹈，但如今事情的结果其实源于恐惧。”
沙狄摘下头顶的花环，将剑柄放在八月的手里。
“杀了我吧···不然我···肯定会杀了你···”
八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沙狄把视线从八月身上挪开，面露失望。
八月突然起身，剑刃的寒芒在空气中抖动着，风息努力在剑刃聚了又散。
沙狄没有因为八月的举动而惊讶，面前这只仍在颤抖的手没有办法伤他分毫。
“你报仇可不该是这个顺序，那家伙是我舅舅派来的，而不是我。”
沙狄语气沉重，从八月的举动看来，二人之间建立信任的道路越来越长了。
“你们杀人可从来不分先后。”
八月嘴里的话因为愤怒而变得暴躁。
“你指望那些没有人性的水鬼会根据无辜的程度来排列人的死期吗？如果沦陷的是黑伯尔尼，你们也会如此做的！”
沙狄没有在意已经触碰到自己皮肤的剑。
“如果，如果有什么用，这对拉玛罗纳没有丝毫意义！”
八月咬着牙，胸腔的怒火像是膨胀的食物一样在喉咙处翻涌，他几乎控制不住手中的剑。
“动手吧，杀掉一个和你师父的死毫无关系的人，希望那能让你觉得你已经为他们报了仇。”沙狄就蹲在地上，点着头，看向八月的眼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同情。
“啊！”
一声怒吼，剑刃最终还是嵌入在地上而不是肉体。
沙狄的话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到了八月的心上，自己从来都没考虑过真正的仇人是谁，自己只不过是将家人的死归咎在刚刚侵略了自己家园的黑伯尔尼人身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自己却无能地把剑指向所有人。
“被你杀掉的人只是舅舅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他查出了你和你师父的关系，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是幸运的，因为你活了下来，只要活着，就总有机会。”
沙狄的口水在八月面前飞溅，“舅舅怪罪我私自放走了你，代皇帝取消了我勇者的身份与所有荣耀。”
他慢慢站起身，眯着眼睛看向山下的风城，“拉玛罗纳的很多高墙铁卫因为被剥夺铁卫的称号而从此感到羞辱，黑伯尔尼的勇者也是这样一个让所有男人为之洒热血的信仰。舅舅一向公私分明，这一点上我很钦佩他。”
正午的太阳热起来了，时不时从林间飞出一阵凉爽的风，二人彼此沉默了很久。
“我明天就要回黑伯尔尼了，他不允许我留在这里。”
沙狄开了口，他向山下走了两步，又转过头，“你想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对抗整个黑伯尔尼海军吗？他们会为你特制一个炮弹，只要一小撮火苗，你会连渣都不剩。”
“那是我自己的事。”
八月提剑上山。
沙狄低头沉思，八月的执拗超过他的想象。
看着踉跄的背影远去，终于，沙狄在八月还未走远的时候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