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刮来的风,吹散了聚起的浓云。皓白的圆月,重新敞开身体,为凡世洒下清白的光华。暗色冥冥的辽鹫山腹,因而褪去了一层黑影,变得浓浓淡淡,似幽还明。
山腹中的每个人,都专注于手中的武器,和面前的敌人。谁也没有看见,一个灵巧的人影,滑过月光铺成的天梯,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场中。然后一闪身,躲进了月亮照不到的某个阴影里。
“霄宇凡尘,一灭一生。守我之道,破魔除妖……”
厮杀声里,掺进个轻如毛羽的声音。那声音有点夜风的凉沁,带着点星辰的耀明,在各种骇人心魄的声涛中,浮浮沉沉。
它一个字一个字的流淌,微小却又激荡。
它念道:“霄宇凡尘,一灭一生。守我之道,破魔除妖!”
一团金光随话音乍现,在虚空中绽放出一朵金粉做成的焰火。场中所有的一切,在这光芒中无所遁形。不论是凡身肉体的山贼土匪,还是诡谲莫测的鬼魅魍魉,都被镀上了层淡金色的光晕。
“犀木之春!”
声音犹如一把钥匙,瞬间将金光打开,幻化出几百几千道金丝绦线,飞去了四方八面。它们在所到之处,都撒下一粒火种,千缕万缕的丝线破土而出,蛛丝样的缠上了鬼头兵的身体……
何蛮揉揉眼睛,拨落一颗趴在肩头的鬼脑袋。这脑袋在地上滚了两滚,便不再动弹。周围其他的鬼头也都是如此,但凡被那些细丝缠住,均迅速失去活力,石块般的僵在了原地。
他万分错愕,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遂用脚尖小心拨弄腿边的鬼头,确认它们真的没有了生气,才松了点紧绷的神经。可是紧接着,又吊起了一口气。
数以千计的鬼头,石头一样铺了满地。何蛮站在其中,就像站在了荒芜的废墟。明明时间只过了一个瞬息,但鬼头们的身上居然已爬遍了青苔。有无数苍翠的树杆,从它们体内伸展出来,鲜嫩的叶片霎时挂满了枝干。
他用手中刀,轻轻刺进一颗鬼头的躯体,口子中意外没有流出黑色的黏液,取而代之的是种透明的液体。他大着胆子,拿拇指擦了擦那个切口,触觉干燥而坚硬,带了些微微的粗糙。这是,木料的质感。
何蛮手上一顿,眉头浮出一抹疑云,忙丢下这颗,去查看别的鬼脑袋。一圈转下来,皆是如此,更不止于此!
偌大的祭场,就在方才变得面目全非,处处都布满了青草新树。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些恶鬼,竟全化作了木杆!就好像时光轮转,过去了千年,这片土地已荒凉百载,而他与它们也早就腐朽,成为了草木的供养。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一只鬼头,脑海中茫茫然全是空白。忽然的,一个小小花蕾,从鬼头的眼眶里冒出,然后绽放。这种小白花在辽鹫山上最为常见,每年的春天总会开遍山野。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加入天鹫寨的那一天,它们正好开的烂漫无边。
啊!思绪转到这里,何蛮才惊觉到什么,慌忙站起来四下张望。但并未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而是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那人影离的不远,恰好在一面符纸壁墙的下方。就着月色,可以看见这人穿着一身道袍,踏着一双道靴,发髻高高挽起,长长的发带在凌晨的风中微微飘舞。
这,是一个道士。
是一个绝不属于辽鹫山的人!
“是谁在那边?”何蛮当即戒备,提气喊道。
——嘘!
那来历不明的人,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手唇并用向他比划道:喂,不要说话!
何蛮一愣,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这人脚一踮,将单薄的个子拔高一寸,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起来。
他的举动很奇怪,睁大的双眼,从祭场的一面扫到另一面。目光所过之处,似乎将每个地方的边角缝隙,都勘察了个仔细。而最怪异的是,他做这些的时候,双手捂着耳朵,好像不这么做,就会被打扰到似的。
何蛮便竖起双耳,试图从空气中分辨出一些不同的声响。但进入耳里的除了风声和偶尔的虫鸣,一切都平常如昔。
这个人,到底在看什么呢?
“找到啦!”
正当他思想之时,那人突然兴奋大叫,仿佛摸着了宝藏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