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期盼不同,她未因此喜悦,而是垂下眼睫,看去那火光祭场。明明她身边,有她最亲密的男人,但她心中依然冰冷。仿佛能温暖她灵魂的,唯有那些妖红火焰。
“夫君,注奉仪式开始了,这仪式,必须由我来完成。”
流沙轻轻说完,放开丈夫的身子,往台下走去,走向了篝火。她的步伐坚定,背影果决。柯辞迁的手,微微的抬起,又无力的放下,他知道她不会回头。
她穿过人圈留出的小道,背对着火堆,规规正正跪下,对向遥广深空,连连拜了七下。一把青黑短剑,在距她一尺远的地方,散发幽蓝的光芒。每当她的前额触到地面,它就会微微的震动。直到最后一下时,忽然凌空升起,在她的头顶悠悠打转。
约莫几十圈后,它调整方向,尖锐的剑头,对准了长柱。而后电闪般刺开燥热空气,直直插进祭品的心口。
那个可怜的男人,已没有完整的皮肉,早做不出一星点挣扎。然而,这来势凶狠的一刀,还是让他本能的一震。
火焰爆燃起来,流沙五指张开,又收拢至半,隔空握住了那把短剑。短剑随她动作,切开青年血肉模糊的胸口,发出骨肉分离的响声。
火热心脏跳出,悬浮在烈火顶端,宛如硕大的红色宝石。它仍在勃勃跳动,和从前一样富有生机。眼望它的人们,为这一幕骚然躁动,争先恐后把手掌高托过头顶。好似这新鲜的心脏,整好摆在他们掌心,要由他们奉给神灵。
何蛮在流沙与篝火之间,摆上一排海碗。同时,拎过一坛酒,拍开封口,将琥珀色液体,依次倒入碗中。放回酒坛时,只听咔一声,坛子裂开几条小缝,而后哗啦碎了满地。
他眉头一蹙,方要唤人打扫,不经意瞄了眼坛底,猛的吃了一惊。令人惊奇的,自然不是瓷片本身,而是黏在瓷片上的东西。那是,一张黄色的符纸。
他摘下符纸,细细查看。发觉绘制符文的墨,不是常见的红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种绀青色。
晚风吹动小纸,一抹淡淡味道,侵入他鼻腔。他把纸片,放到鼻下闻了闻,发现这墨汁,带着股奇特的香味。
而最不寻常的是,这纸贴在酒坛底部,经过了酒水浸泡,非但没有化去,甚至丝毫不湿,实在怪异非常。
他想了想,提刀打碎其余几只酒坛,发现居然只只如此,不禁心头一凛。
这不寻常!他暗道着,急慌慌往储酒的地方跑去。
今夜备的酒,全堆在溪边,足有五百坛之多。这时间,三分之一已被搬走,余下的仍叠做着堆。他刚走近,就已闻到浓烈酒香,握着钢刀的手,瞬时渗出了冷汗。
破了,全破了。他一圈转下来,发现没有坛子是完好的。那些浓香美酒,流了满地,早喂醉了潺潺的河溪。
他稳稳心神,用刀尖拨开碎裂的瓷片。如他所料,每只酒坛底部,都贴着黄色符纸。那明亮的黄色刺眼,青色的符文惊心。他的面色一分沉过一分,转身往祭场的中央大步走去。
晚风,在他身后,吹起他的衣摆。夜的暗眸,矜默的注视着此间的一切。包括他,包括他们,包括一道在山中横冲直撞的影子。
那道疾速黑影,绕过几棵树,窜过几块岩石,嗵的与一面山壁,做了猛而亲密的碰撞。是故倏的止下了行迹,歪倒于地上。
过了良顷,那影子才坐起来,摸了摸鼻子,擦去人中上两条红红血线。
“倒霉,‘日行万里’怎莫又失效了。”
月光下,这人形的影子,小声的喋喋抱怨,间或夹着几声痛嘶。
“诶,我现下是到哪边了?”
“这是东面么?啊不是不是……”
“那就是西面啰?好像也不对,哎我怎就迷路了呢?”
……
这人,在暗夜里东指西点,大半天也没择定个方向。突然的,前方山林中,发出一柱冲天的红光。他愣了下,随即展颜而笑,忙朝着那边急奔而去。
在接近火光的地方,他掏出一张符纸,悄悄的念道:“涯角之魂,渊底之魄,听我号令,速来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