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帮助。”他说,“这几年,你不动声色地杀了好几个人,对吧?”
我心中划过一丝惊异:“你怎么知道?”
他摇摇头:“这个你别问,我可以告诉你一点,我对你的了解,比你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更深。看着我的眼睛,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实话。”
我和他对视一眼,又迅速逃避他的凝视,作为X,第一次产生了明显的不安。
“不必紧张。”他接着说,“你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这是A集团所需要的。A集团拥有庞大的人脉网络和调查部门,拥有雄厚的资金——你的债务与之相比,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这些都是你所需要的。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合作,我们各取所需。”他对着我观察片刻,点点头,“直白说吧,我们先彼此了解一段时间,然后,你帮我不动声色地杀人,我给你丰厚的报酬,等相互有了足够的信任,我就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
这番话瞬间就俘获了X的心,我答应与袁主任增进了解,并迅速取得了他的信任。2006年9月末,我杀掉严俊卿,完成了作为A集团心理杀手的第一个任务,袁主任也如约支付给我一笔酬金。自此,我们的合作全面展开,A集团除掉了一个又一个眼中钉,我则逐渐偿清债务,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债务清偿后,X的愤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释放与缓解,但有关陈玉龙报警的疑惑,依然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为此,那些年里,每次执行完任务,我都会向袁主任提出寻找陈玉龙下落的要求,但他总是以信任度不足为由拒绝。
事情一直拖到2008年的11月。11月7号,我受袁主任委托引导秦关自杀,10号,袁主任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有了陈玉龙的消息。他告诉我,陈玉龙一年前已经回到本地,开过一家小型法律咨询公司,08年又进入一家肉食品加工厂做了法律顾问。那家工厂隶属A集团,袁主任表示,他可以随时安排我和陈玉龙“偶遇”。
我当即就要求安排偶遇,但袁主任说,现在并不是处理私事的时候。A集团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去办,这个任务,就是杀死在省一监服刑的徐毅江。袁主任向我承诺,徐毅江一死,他马上就会安排我和陈玉龙见面。
因为事关重大,谨慎起见,袁主任要求我不得与徐毅江见面或交谈。考虑再三,我决定利用徐毅江的狱友除掉他。在袁主任的帮助下,我详细了解了徐毅江所在小队每一个犯人的情况,对他们的心理状况做了详细分析与判断,最终选定一个名叫张瑞宝的犯人作为刺杀武器。2008年12月末,同样是在袁主任的帮助下,我和徐毅江所在监区的监区长付有光搭上了关系,并在他的帮助下,对张瑞宝进行了一次采访。
监狱提供的个人资料显示,张瑞宝幼年丧母,童年常遭父亲暴打,形成了胆小懦弱的性格。成年后,他在村中务农,常年遭受欺凌,后来到城市打工,被骗被坑也不敢声张。与此同时,妻子长期被其堂兄张瑞卿霸占,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入狱后,张瑞宝也经常被狱友欺负,但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从不惹事。总之,在众人眼中,张瑞宝是个老实本分、窝囊到不能再窝囊的男人。
但我知道,有时候,越是这样的人,内心蕴藏的愤恨就越是强烈。张瑞宝能砍杀堂兄,就证明他心中压抑着足以导致杀人的愤恨。而根据我的体验,杀人报仇不仅无法消除愤恨,还会使愤恨进一步加深,也就是说,入狱后的张瑞宝,愤恨比之以往一定更深。同时,正如叶秋薇所说,心理是有惯性的,既然张瑞宝能在愤恨的爆发下杀人,只要条件成熟,愤恨就会再度爆发,他也会再度杀人。
愤怒的来源有三,一是生命受到威胁,二是生存受到干扰与挑战,三是配偶被夺、无法繁殖。张瑞宝第一次杀人的导火索,是撞见了堂兄对妻子的欺辱,其愤恨的主要根源,显然是配偶被夺。只要能通过暗示让他再次产生强烈的配偶被夺感,并把矛头引向徐毅江。当愤恨积攒到不得不爆发时,张瑞宝杀掉徐毅江,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徐毅江入狱后,一定会向其他犯人隐瞒身份,包括张瑞宝。张瑞宝和徐关系密切,徐在他面前却对身份遮遮掩掩,这无疑会引起张瑞宝的下意识怀疑,给他带来“徐毅江对我不坦诚”的消极暗示。在此基础之上,张瑞宝就会更容易接受对徐毅江不利的暗示。可以说,徐毅江的特殊身份,是刺杀计划成功的重要条件之一。
再者,徐毅江入狱的罪名是强奸,而张瑞宝愤恨的根源是妻子遭受欺辱。二者潜在的契合点,也是计划成功的重要保证。
采访过程中,我对张瑞宝进行了多次暗示,成功引发了他对“妻子被占有”的愤怒与危机感。同时,我也对他进行了多次试探,发现他最信任的人,除了妻子,就是同村的张瑞林。后来,我又找到张瑞林,以金钱为诱惑,让他进入监狱探视,向张瑞宝传达了“你老婆遭到徐毅江多次强奸”的信息。
很显然,张瑞宝的愤恨开始转向徐毅江,他或许问过徐毅江的身份,以及强奸案的事。但徐毅江强奸案背景复杂、牵扯广众,徐毅江怎么可能告诉一个犯人呢?他一定会随便编个谎话应付张瑞宝,但谎话说多了迟早会有纰漏。张瑞宝会逐渐意识到徐毅江在撒谎,这种意识越强烈,他就越是相信张瑞林的话。身在狱中,无处求证,即便张瑞林的话是一戳就破的谎言,张瑞宝也没有条件戳破,只能在其中越陷越深。
最终,猜疑成为事实,愤恨彻底爆发,张瑞宝杀了徐毅江,或许是对生活彻底绝望,他也随之自杀,了解事情真相的,除了我,就只有立张村的张瑞林了。后来,我以支付酬金为由再次和张瑞林见面,并成功引导他出现严重精神分裂,事情便再无外人知晓。
计划实施过程中,为了确保张瑞林不漏破绽,我必须花时间对他进行临时培训。为此,我在B市的XX国贸酒店开了一个房间。谨慎起见,房间不能以我和张瑞林的身份登记,登记者,最好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被查到的人。
当时,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