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到底,重建毕竟不如天生。”叶秋薇示意我先不要开口,“重建过程中,并非所有的心理因素都愿意聚合在一起。它们自发地有了派别,并构建起不同的心理架构——从心理层面而言,它们组成了一些完全不同的人。”
“一些……”我双手颤抖,脑海中掠过一连串令人不安的画面。
“一些。”叶秋薇点点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继承了大部分原有记忆的你,以及那个所谓的‘X’,是其中最有地位的两个。”
脑部突然一阵抽搐,我闭上眼,想起了此前在脑海中掠过的令人不安的画面:
在超强的知觉体验中崩溃昏迷后,我陷入了长久的无意识状态。黑暗中,我仿佛和无数的人进行了无数次对话,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都了解我,至少了解我的一部分。我记得,自己是在2002年7月27号醒过来的,我躺在病床上,女朋友陪在身边。前一秒,我胸中还满溢着与明溪有关的悲痛,下一秒,我就彻底忘记了与明溪有关的一切,只记得女朋友是我最爱的人。她欣喜地抓住我的手,趴在我身上痛哭。我艰难地把手搭到她背上,茫然却幸福。
但仅仅两秒过后,我又回想起了明溪的死,愤怒地抓住女朋友的后背。她惊叫一声,不解地望着我。突然,她在我眼中变成了明溪,我忘记了明溪的遭遇和死亡,只记得我对她的爱和欲望。我身体虚弱,却瞬间有了强烈的性冲动。
又过了几秒,我突然觉得自己是明溪,我柔弱、阴郁、需要呵护,觉察到下体的坚硬与胸部的平坦后,强烈的恐惧侵袭了作为明溪的“我”的心,我又迅速成为原来的张一新,感受到父母遗留债务的巨大压力,却再次忘却了与明溪有关的一切。
下一秒,性欲让我觉得自己变成施暴者,我再次想起明溪,并且对她毫无怜惜。我只想撕碎她的衣服,在她身上释放欲望。这种念头出现后,心底升起莫名的恐惧,我再度回到张一新的身份,看着眼前的女朋友,觉得惬意而幸福。
又一秒过去,我耳边突然响起明溪凄厉的哀嚎,我心中涌起愤怒,却没能想起哀嚎和愤怒的缘由,也没能想起明溪。
短短的半分钟时间里,截然不同的记忆与感受交替出现,内心似乎正在被几股甚至几十股力量疯狂撕扯。半分钟后,随着莫名愤怒的最后一次爆发,嘶鸣声逐渐远去,我彻底苏醒,紧紧握住女朋友的手,终于定格为那个普普通通的张一新。
“这些‘人’——包括X在内——都一度被你掩盖在身后。”叶秋薇说,“随着时间流逝,其他‘人’都逐渐放弃了对心理控制权的争夺,唯有X被愤怒与仇恨操控着,拥有强大的精神潜力。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冲破你的封锁,并最终成功突围。”
我默默点头,顺着她的引导回想起来:
明溪死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忘记了与她有关的一切,四处躲避,继续在巨大的债务压力下艰难度日。2003年6月,为了一些合同与文件,我回到原来居住的家中,无意间进入明溪的房间,看到了她的日记,甚至找到了我与她的合照。我想起了她的死,强烈的悲痛与愤怒充斥体内,让我再度产生了超强的感知能力。随后的两年时间里,我展开了对五个凶手的报复,将他们一一杀死。
在报复过程中,我逐渐了解到,是族叔张义军收取好处,出卖明溪,帮那些人找到了躲藏在外地的她。因此,张义军也成了我报复的对象。
在报复过程中,X的力量越发强大,终于取代我成为心理世界的主宰。在他的支配下,我们开始根据场合需要交替出现。这种高度系统化的解离状态,一直维持到一天前,才在叶秋薇的暗示下遭到破坏。
同时,那些年里,我也一直想要质问陈玉龙报警的事。但他2003年已经离开本地,难觅踪迹。后来,还是A集团帮我查明了他的下落——
想到A集团,我心中一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袁……”我眉头微皱,支支吾吾地念出那个名字,“袁新……袁新强?”
“袁新强?”叶秋薇警惕地盯着我,轻声引导,“他是谁?”
“他是……”我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浮现出一个令人畏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