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奉承下,我也不免多说了几句,很快就提起了02年的事。不过我没有说自己,而是说自己一个朋友遭到拘禁,正是顾成杰的暗中相助,才让我朋友脱离困境。说完这些,何海峰突然一愣,仰起脖子思索许久,恍然大悟道:
“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印象。对对对!那次还是我待人去的呢!对,那是02年夏天,所长亲自给我派了一个任务,让我去锦绣花园把一个被拘禁的人带回所里,那个人叫张、张——”
我赶紧说了一句:“张义军(我一位族叔的名字)。”
“对!”在我的引导下,何海峰肯定地点点头,“就叫张义军。所长还特别叮嘱,说是司法厅里的顾主任交待的。哦——”他拍拍脑袋,如释重负地看着我,“是这么回事啊,你给我那份登记表,说的就是这件事吧!”
我也松了口气,笑道:“没错,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事背后牵扯到一些问题,很有必要弄清楚。”
“必须弄清楚。”何海峰给我倒了杯水,“你看,跟你聊得太投机了,水都忘了倒,哈哈。”
恰在此时,座机响起。何海峰接了电话:“小崔,嗯,好,你把信息打出来。大概是——嗯?”他眉头一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吧?行,你把信息打过来给我看看。”挂了电话,他看着我,欲言又止,一声不吭地点了一支烟。
我问:“怎么了?没查到?”
“倒是查到了。”他抽了口烟,仰起脖子,眉头紧锁,应该是在回忆,“就是、嗯——”他叹了口气,“我也记不清了。”
我正要追问,负责查询的女警敲门而入,把两张表格递到何海峰面前:“信息完全吻合,结果就是这样。”
何海峰弹了弹烟灰,点点头说:“你先去忙吧。”
女警离开后,我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两张表格。一张是我带去的接处警登记表,一张抬头是“出警记录”。出警记录上是这么写的:
报案人姓名:陈玉龙。接警时间:2002年7月20日上午10时22分。案发地点:锦绣花园C区8号楼1218房。报案原因:报案人自称朋友遭到绑架与拘禁,并遭遇极大危险,但不肯透露被绑架者姓名。出警:何海峰、杜仁强、孙可、李梦晴。现场情况:经物业查询,锦绣花园C区8号楼1218房并无住户。在物业管理人员帮助下,进入1218房。其内为一室一厅独立厨卫结构毛坯房,无生活用品与居住痕迹,也无绑架或拘禁违法犯罪活动发生。
我缓缓坐回沙发上,头脑一片混乱。
“张老师。”何海峰从我手里拿过出警记录,看了一会儿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当时是我带的队,锦绣花园C区当时刚刚完工,住户确实不多。那个8号楼又是个公寓型的住宅楼,基本还没有住户。具体的房门号我倒是记不清了,但出警记录写的确实是1218房。我们是找物业开的门,屋里确实什么都没有,我们转了一圈就走了。”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记得清清楚楚:2002年7月,我遭到近一个月的拘禁。后来是顾成杰帮忙疏通关系,陈玉龙帮忙报的警,我才被四名警察解救出去——
思绪至此,我突然想起在B市出现过的记忆混乱,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了。
难道又是记错了?
头部突然一阵剧痛,我摸着脑袋,大声地喘了口气。剧痛迅速消散,我揉了揉脸,如梦初醒,记忆也再次归于清晰。
我绝对没有记错:当时,四个警察敲门而入,带头的那位问我是不是张一新。拘禁者们先是掏出烟,说他们是XX公司的——我记不清具体名称了——总之,他们是有领导做靠山的。我本以为警察们会像以前那样离开,但带头的警察一把把烟摔到地上,说,就算你们公司是省长开的,这也是非法拘禁,我今天一定要把人带走,你们也是,都跟我回所里说清楚。后来,我们一起回到派出所,所长亲自开车把我送到外地,后来——
后来也不重要了,总之,这段记忆绝对不会有错的。
可出警记录中描述的,却和记忆明显矛盾,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我一边想着,一边舔了舔嘴唇,端起身边的水杯,却发现里面一滴水也没有。我把水杯端在手里,身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我分明记得何海峰给我倒了一杯水,而自己一口水都没喝,杯子里的水哪儿去了?
“张老师?”何海峰把我从疑惑中叫醒,“处警详情基本就是这样了。”
“哦。”我点点头,把水杯放下,随口问了一句,“不会有错吧?”
“人会记错,但文字和电脑肯定不会记错。”他看了一眼我的杯子,把手伸向水壶,“再给你倒一杯吧?”
我愣了一下,随后摆摆手说:“不用了,那就这样吧,多谢你的帮助。”说完,我颤颤悠悠地站起身,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却又无比怪异。
回到家,老婆帮我热了饭,又加了一道我最爱吃的菜。饭后,我想起上午的经历与感受,觉得恍如隔世。我把一切归咎于连续两晚的休息不足,决定趁着下午好好补个觉。老婆收拾好碗筷,陪我躺在床上。她很快睡去,我却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三点,我轻轻起身,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思前想后,我决定给大学时代的系主任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