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带他去过玩具商店,当他很想得到某件玩具时,看玩具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渴望。”想起儿子,我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如果能拿到,一定紧紧攥在手里,拿不到的话,就是直勾勾地盯着,眼都不眨一下,看得特别出神,而且——”说到这里,我顿了顿,领会了她的意思,“而且眼睛格外明亮。你是说,刘向东眼神的明亮并非出于喜欢,而是因为渴望。”
“渴望基于喜欢,但喜欢不一定产生渴望。”叶秋薇解释说,“当人们喜欢某件东西并对其产生了占有欲,我们就说他有了对这件东西的渴望。面对一件渴望拥有的东西时,人会有意无意地产生与之相关的联想——或者说幻想,这种幻想的外在的表现,就是双眼出神。之后,即便无法得到这件东西,只要进行了与之相关的幻想,心理也会获得满足,感到舒适,而心理舒适外在表现,就是瞳孔放大,目光明亮。”
我仍是不解:“说来说去,明亮的目光,还是表现了刘向东对校长的喜欢与渴望啊。”
“或许是校长本身,也可能是校长拥有的某种东西。”叶秋薇进一步解释,“我继续观察刘向东,发现了新的细节。一开始,校长的讲话比较空洞,无非是追溯C大历史,细数校史上的名人。讲完这些,是校庆期间各领导的具体责任。我发现,校长讲述领导责任安排时,刘向东的目光又比之前明亮了许多,说明他的舒适感当时明显增强。讲完责任安排,校长又说了两分钟的空话,就是希望大家铭记校训,祝愿校庆活动圆满成功之类的。在这两分钟里,刘向东的目光虽然依旧明亮,但比之前明显暗淡了许多。”
我敬畏地看着她:“眼神的明亮程度你也能分辨出来——不过确实,经历了那次心理骤变,这对你来说也不算难事吧?”
“我尽了最大努力。”叶秋薇说,“虽然经过了心理骤变,但我终究是人,对目光明亮程度的分辨,已经是我洞察能力的极限了。”
我看了一眼她的双眸,迅速低下头说:“请继续。”
“从刘向东目光明亮的变化来看,他喜欢和渴望的并非校长本身,而是校长拥有的某样东西。”叶秋薇继续解释,“很显然,这种东西始终都存在于校长身上,而当校长宣布校庆期间领导责任安排时,这种东西得到了更大程度的展现。张老师——”她看着我,“你认为是什么呢?”
我想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是权力?”
“很可能是权力。”叶秋薇目光突然明亮了一些,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我刚才说了,渴望某种东西时,人会不自觉地产生与之相关的幻想,幻想引起心理满足,从而产生舒适感,使得目光明亮。也就是说,渴望状态下的目光明亮,是与幻想密切相关的。幻想带来的满足感越强烈,之后的舒适感就越强烈,目光也就越亮——当然,瞳孔的扩张程度是有极限的。”
我一边记录一边顺着她的思路分析:“我明白了。在大型活动的启动仪式上讲话,充分地体现了校长的权威,而宣布各个领导的责任安排,更是将其权威展现到了极致。刘向东渴望的,正是C大校长拥有的权力。”说到这里,我不禁皱起眉头,“可是,像他这样潜心于研究的学者,甚至有明显的社交恐惧,也会渴望权力么?”
“所以我才说,他比你我想象得要复杂一些。”叶秋薇继续讲述,“总之,这是我对他的初步分析和判断。校长讲完话之后,常务副校长对校庆流程与具体项目进行了介绍,在此期间,刘向东恢复了之前的表现:一直低着头,偶尔抬起,要么飘忽不定,要么就是跟校长谈话、对视。常务副校长讲完话之后,就轮到刘向东代表校友讲话。他拿着发言稿走上发言台,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声调平缓,毫无感情,还不时地结巴几句。”
我点点头:“跟你的初步判断一致,他的社交恐惧很严重。”
“我又发现了新的细节。”叶秋薇说,“讲话时,他一旦出现结巴,就会用手摸摸自己的门牙。五分钟的发言时间里,一共摸了23次,平均不到十五秒一次。”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门牙,干笑一声说:“这、当众做这种行为,好像不太雅观啊。”稍后一愣,又试探着问,“是强迫症么?”
“只要摸一下门牙,他就会短暂地消除紧张,进入松弛状态。”叶秋薇说,“从有效消除焦虑这一点来看,确实有强迫症的嫌疑。”
我摸着下巴:“看来,这又要成为你之后了解和控制他的关键点之一了。”
叶秋薇露出明显而复杂的笑,继续讲述:“这就是我在启动仪式上观察到的信息。当晚,C大在职工餐厅里举行了一场学术宴会。当然,方自立又帮我弄到了入场证明。宴会晚上六点正式开始,方自立带我坐到会场角落的一个桌位,同桌的老师们不断跟方自立开玩笑,显然把我当成了方自立的红颜知己。方自立有家室,一再解释我们只是朋友,但我看得出来,他对我有着明显的欲望。”
我说:“他要还是个男人,没欲望才不正常呢。”
叶秋薇平静地说:“校长没有出席宴会,大概是为了避嫌。宴会开始,刘向东跟几位校领导坐在同一桌。我注意到,坐在他左手边的是常务副校长,右手边的居然是个年轻男人。方自立很快就告诉我,那个男人叫刘智普,正是刘向东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