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无语。
她也看了我一眼,继续分析道:“在这种假设的基础上,我把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事情可能是这样的:当年,刚刚大学毕业的王伟,在父亲的安排下进了省电视台实习。实习期间,台里决定设立一个内部金库,用以购买新闻线索——以王伟的年龄来看,当时应该正值九十年代初,一些历史遗留的避讳正在缓缓消散,新闻行业获得了更多自由,所以,这种决定也合乎情理。最后,台长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把金库设在了自己儿子的名下。为了更好地隐瞒金库的存在,台长决定不让儿子继续留在台里发展,等儿子实习期一结束,就帮他进了教育局。此后,电视台购买任何新闻资源,都由王伟办理付款事宜。我想,他后来可能还有了更深入的参与,比如与卖家的联络,凭经验对信息的价值进行判断,等等。老台长没有帮儿子在台里平步青云,却让儿子掌握了台里的死穴与命脉,真可谓老谋深算,用心良苦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说:“随着参与的不断深入,王伟一定也从新闻资源的买卖中嗅到了商机。他可以在卖家和电视台之间周旋,赚取大额的差价,这就是他所说的‘一般人接触不到’的生意。”
“不止如此。”叶秋薇说,“如果某些线索是经过他进入电视台的,他还可以把这些线索进行二次出售,卖给其他需要的人。”
当时,想到自己每个月都被课题压得喘不过气,累死累活才拿几千块钱的工资,我还真有点羡慕王伟,甚至产生了改行去倒卖新闻资源的冲动。不过很快,王伟死于非命的事实就像一盆冷水泼下,彻底浇灭了我对不义之财的渴求。
“猜测至此,我又找到了另一个与现实的契合点。”叶秋薇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陈曦身为电视台的招牌记者,又一直在调查M事件,肯定知道王伟代表电视台和丁俊文的交易。所以,当我在电话里告诉她,王伟的一百万代表E厂时,她就已经看出了我的破绽,后来追查出我的身份,也是理所当然。她不是个简单的对手,如果我不是通过《隐痛》发现了她的弱点,胜负尚未可知。”
我看着叶秋薇,觉得不可思议:“仅靠观察和无凭无据的分析,你就能弄清楚这么多事?”
“不。”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没有弄清楚。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只是在假设基础上进行的分析。就像我之前所说,首先要分析各种假设的合理性,然后才能有的放矢,对王伟进行进一步的试探。”
我另起一行,写下“试探”二字,问道:“如何试探?”
她说:“反复对比后,我认为‘王伟代表省电视台’这种假设的可能性最大,与现实的契合点也最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言语对他进行暗示,通过他的反应判断假设是否正确。当时,我思考了将近一分钟。整整一分钟的时间里,我和他都没有说话。他大概是觉得有点尴尬,没等我开口,先问了一句,小薇,你跟陈曦是什么关系?”
“小薇?”我一愣,差点笑出来,“他是这么称呼你的?”
“是。”她分析说,“还记得么,他之前用拇指对我进行过下意识的抚摸。觉察到自己行为不妥后,他连连道歉,还自称失态,说明他希望能在我面前保持绅士形象。这样的男人初识女人,对女人的称呼应该是客气而礼貌的,小薇这个称呼确实显得有些奇怪了。没等我做出反应,他就立即改了口,叫了我一声叶教授。”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第一次是口误,但恰恰表明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中提出过一个重要观点,即大多数口误都非偶然,而是说话者潜意识的一种表达。
“对。”叶秋薇说,“在内心深处,他渴望叫我小薇。用小来形容我,其实是在反衬他的大。这种大,象征着雄性的支配地位——他对我有一种潜在的支配欲望,支配欲望则代表了强烈的占有欲。得知我是副教授前,他连我的手都不愿意碰,得知我是副教授后,却又迅速表现出了难以自制的占有欲。我当时就意识到,他的心理问题应该与女人和性有关,而且已经相当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