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自收摄住满腔几近崩溃的情绪,细细观察文之隐的一招一式,暗想:“他现在失了神智,按理来说,手上使出的定是熟极而流的“日月幽明兵法”,却怎么他没取绳索,只用单刀?”仔细一看,却觉他许多招式都是似是而非,倒也不全是脱胎于日月幽明兵法,心中暗叹:“看来他只是举刀胡挥,无甚理路可循,这于我倒是十分不利。”无法凭借昔时对这路兵法的了解抵御,只好一一观其来势拆解防守,心中暗忖:“眼下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先点了他的穴道,再想法跟祁夏清骗取解药。”想起往昔时常玩笑说要点他穴道,如今却是不得不为,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若不是担心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几乎就要掉了下来。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拚斗,二人竟是旗鼓相当,原来文之隐在神智不清之下,也无法做到甚么见招拆招,只是举刀乱斫,同时因他已累了一夜半日,又输了好些内力给若雨取暖,也难在内功修为之上取胜。然若雨每与他多拆一招,一颗心就多沉重一分,虽是想尽快打败于他,但一旦旗子将要打到他身上时,瞧着他的面庞,心里一阵酸苦甜蜜,又总下不了重手,往往在最后一剎那,又另换一招使出。可这旗子若失了挥打之功,实也没剩多少用处,想用点穴功夫将他制住,又苦于此路武功未臻精熟,文之隐武功本高,竟总点不着他穴道,若雨愈打愈是烦忧,脚下一路边打边退,二人慢慢走入林中深处。 又斗一阵,若雨渐感内力不支,一阵心神交瘁,实在不愿再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阿隐哥,你难道真的完全不认得我了么?”文之隐口中荷荷喘息,却是无法置答。 若雨见他疯癫若斯,一行清泪终于流下,泣道:“阿隐哥,你快回来,陪我去找祁夏清算帐,好不好?他……他害你变成这样,我这一辈子绝不与他罢休,我们……我们一起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你说……你说好不好啊?”眼见文之隐仍是单刀连挥,目光恶狠狠的望着自己,想起今晨雪地共话,二人如胶似漆、蜜语连连,心中悲苦无限,哭道:“为甚么……为甚么前几刻钟还好好的……你……你现在却突然变成这样?阿隐哥,都是我害的,如果你没有追下来救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我……我……我……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再不要管甚么祁夏清、不要管甚么武功秘籍,到另一个世界去,你变回原本那个模样,永远永远陪伴着我,好不好?”说着一只手渐渐放松,手中旗子落在地下,若雨哭道:“你快把我带走罢!”文之隐仍然听不见她话,只是单刀步步近逼,若雨眼中柔情无限的望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伤我的……永远都不会……对不对?”却见文之隐眼神仍是凶狠锐利,于她言语无丝毫动容,单刀猛力一挥,眼见就要砍在她颈上,若雨微微一笑,丝毫不想躲开,似乎相信这一刀之后,二人就能从此携手遨游,再感受不到人间苦闷烦恼,阖上双眼,闭目待死。 就在这一发千钧的一当儿,忽然一阵破空声急,一枝羽箭横空飞来,直朝文之隐心口打去,若雨听得声音有异,睁眼一瞧,赫然见了羽箭要取文之隐性命,大吃一惊,急叫道:“危险!”一跃将他扑倒在地。 她这一跃可说是用尽了平生之力,总算是让文之隐避过了这一箭,但那羽箭来势好快,她又发现的迟,竟反直直插入她后心;同时,她这一跃正将自己肩头凑到文之隐单刀之上,她跃得急,文之隐砍得又狠,一刀直直砍入她琵琶骨,鲜血自她肩头汩汩而出。 若雨身受二处重伤,却丝毫不以为意,望著文之隐的双眼,噙着泪水,哭道:“现在我可终于懂啦,为甚么你可以这样待我……原来……看到你没受一点伤……甚么外伤……都不会痛……” 文之隐并不置答,只是放脱砍在她肩上的单刀,却忽然树后闪出一人,急叫道:“你干嘛扑上去!我是救你性命啊!” 若雨回头一看,见是三月前曾在车夫底下救过自己和小綪的徐宁,微笑道:“徐姊姊……谢谢……但我不能看他受伤……” 徐宁这才认出出手攻击若雨之人为谁,急道:“说甚么傻话!”赶紧将她从文之隐身上抱了下来,替她拔出羽箭单刀,给她包紥二处伤口,看着若雨左肩伤处深极,心中大是后悔怜惜。 若雨一等她包好,随即坐起身来,问道:“阿隐哥呢?”又不等徐宁答话,自己奔了上去,只见文之隐双手捧心,脸上神色显得极是痛楚,若雨心中一惊:“莫非还是伤到了他?” 正要俯身察看,却见文之隐的眼光恶狠狠的扫来,若雨微觉害怕,但还是伸手想看他心口是否受伤,徐宁手一挥,拦下她来,道:“我来瞧。” 若雨微一踌躇,还待说话,徐宁早自俯身去瞧。只见文之隐竟是毫无伤人之意,只是在地上低声呻吟,徐宁心中一奇,暗想:“他方才疯成那样,怎么反而不会伤我?”揭开他手掌,看了看,叹道:“我没伤到他。没有伤口。” 若雨喜道:“我要看!” 徐宁见文之隐眼神忽露凶光,双手作势像要扑上,忙将她向后推开二步,自己挡在她身前,道:“别看。相信我。” 若雨叹道:“好罢。” 徐宁道:“不过看他模样,他心口似是真的痛极。” 若雨心中一阵怜惜,暗想:“为甚么他心口会突然发疼?唉,或许正是因此,他才没再向我扑来。”思之仍有余悸,忽地灵光一闪,说道:“徐姊姊,你快乘现在点他穴道!” 徐宁道:“点穴?我不会啊!” 若雨道:“没有时间了!我教你!” 便在此时,遥遥听得一人叫道:“姊姊!姊姊!你在哪里?” 若雨听是小綪声音,恐她迷失,忙奔了出去,叫道:“小綪!我在这里!” 小綪快步奔至,笑道:“姊姊,你们也跑真快,我都险些找不着你们啦!” 若雨道:“抱歉。”小綪见若雨身上二处包着白布,还各自有血渗出,惊道:“姊姊,你给那个人伤了?” 若雨微微一笑,道:“没甚么。走,带你去瞧徐姊姊,是她帮我包扎的呢!” 小綪喜道:“徐姊姊也来了?” 若雨道:“是啊。” 小綪道:“那那个人怎么样了?” 若雨眉头微蹙,道:“虽然没有外伤,但似乎是心口发疼,一时没力气攻击于我。当真奇怪,以前从没看过他这样。” 小綪奇道:“姊姊也不知道原因?”若雨缓缓摇了摇头,心道:“就盼不要是我跃出的力道太大,反累他一起受伤。” 二人片刻回到了徐宁身边,徐宁笑望小綪道:“好啊!你也来了。” 小綪报以一笑,若雨道:“事不宜迟,徐姊姊,我现在就教你点穴的方法。” 徐宁道:“就怕我学得不快,这人又要伤害于你。” 小綪道:“徐姊姊,我姊姊是怎么受伤的?” 徐宁向若雨望了一眼,若雨微一点头,徐宁便将当时情景说了。 小綪吃了一惊,道:“原来如此!”说着指着地下文之隐,笑道:“我看他不会好得这么快。不如这样,姊姊你们回小木屋里教罢,我在这里等着,谅他也不会伤害于我。这么远,他总不会再追去伤姊姊了罢!” 若雨道:“不行!你一个在这里太危险了!” 小綪笑道:“放心啦!我只差姊姊你一岁,便算有甚么突发状况,也该应付得来罢!” 若雨见她说得斩钉截铁,泪水又不自禁的落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道:“好小綪!你真是我最坚强的后盾了!” 小綪笑道:“我总要帮姊姊你分担一些烦恼啊!不用担心我了。” 若雨拉着她的双手,含泪道:“小綪……谢谢你!” 小綪见她并不即去,又看她目光仍是悄悄藏着一股忧心,偷偷向文之隐飘去,笑道:“姊姊你就别担心了,他那一点疼痛不会有事的,还是赶快让徐姊姊点他穴道,他就不必这么痛苦了。” 若雨一听,登觉有理,道:“好!我们快去快回。”赶紧与徐宁携手而去,才在路上,便忙向徐宁说了一些运劲的法门。 小綪见二人去远,望着躺在地下,兀自痛苦不已的文之隐轻声笑道:“原来你还是有点良知,看姊姊为你受伤,居然心痛成这般模样。嘻,放心好了,姊姊一定有办法把你搞定的。” 文之隐微一低吟,似是在答覆她的说话,小綪轻轻一笑,不再理他,自坐在地下,随意堆了几颗石头,趴在地上,打起弹子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若雨和徐宁终于回转,小綪遥遥望见,笑道:“你们也未免太快。” 若雨道:“我怎么能让你久等?徐姊姊,你快试试看罢。” 徐宁道:“好。” 伸食中二指,疾向文之隐膻中穴点去,若雨一见,暗吃一惊,忙伸手拦下,低声道:“徐姊姊,你还是先点些穴试试。”说着指著文之隐左肘“曲池穴”,道:“先点这里好了。” 原来若雨担心小綪久等,只传了徐宁第一张图的内功,又只让她认了膻中一穴。文之隐一见若雨出现,眼色登变,若雨心中一震,忙缩身躲在徐宁身后。文之隐不见她身影,复又拥着心口荷荷喘气。 徐宁自己也无太多把握,便向其曲池穴点去。三双妙目齐向文之隐看去,却见他左手随即瘫软,小綪喜道:“当真有效!” 若雨微微一笑,低声道:“徐姊姊,麻烦了。” 徐宁道:“好!”手指一伸,疾点文之隐膻中穴,他果真闭目不动,昏了过去。 若雨一探他脉搏,喜道:“徐姊姊,谢谢你!” 徐宁心中暗暗好笑:“是谢我制住了他呢?还是谢我没要了他性命?”说道:“好啦!现在没有危险了,你们要怎么办?这家伙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小綪道:“有个奇怪的教主想娶姊姊当老婆,就把他下药害成这样。” 徐宁道:“原来如此。” 若雨心道:“这也未免太过言简意赅。”叹道:“想要解药,无论如何还是得从祁夏清身上打算才行。”一时间心中无数念头闪过,当先便想和徐宁合斗祁夏清夺药,但想自己身上带伤,徐宁武功低微,又有冯牛窥伺在侧,实在难以取胜;想发出“千里共婵娟”找来杨少恒援手,却知他人在远处,一来看不见信号,一来也无法在这极短时间内来回;若是佯装发疯亦需要解药么,祁夏清素来精明,又如何能够相信?偏生父母姊兄此际全给祁夏清弄昏,自己孤立无援;瞧着地下文之隐双目紧闭,一心只盼他能清醒过来,那便有十成胜算……她一颗心千回百转,想自己与文之隐定情之初即遭此大变,一阵酸苦蓦然袭上心头,彷彿将她心房的武装片片摘下,一拳拳的击打着。 她心神憔悴,长叹一口气,只恨自己迭遭命运摆布,颓然坐倒在地。小綪和徐宁不知她心中所思为何,虽见她神情萧索沮丧,却也不知当以何言相慰,只有默不作声陪伴一边。 良久良久,却见一颗颗晶莹水珠从她的下颏缓缓滑落,若雨幽幽一声长叹,低声道:“没办法……只好再去跟祁夏清谈判……如果我答应的话……他定然就会给予解药……只盼天可怜见,我能再逃出来一次。” 小綪万料不到若雨竟是如此决定,惊道:“姊姊你是说……拜托!那种人如何能信?” 若雨道:“我明白他的用心,他一心只是要娶我为妻,若我以此为条件,和他交换解药,解药决计不假。就算他事后想法要人去杀阿隐哥,我只要跟他定下几日期限,之后再传书请我杨叔叔帮忙看着,那也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