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突听若雨道:“难道那个玄铁使就是顾王霸?啊,是了!方伯伯说他是使一条黑色软鞭的。只是我道他还正值壮年呢!” 文之隐连忙收摄心神,微笑道:“他应该还是壮年没错。那胡子是假的,我害他声名扫地,他定是改名换姓了。” 小綪奇道:“你到底是有甚么本事,要人声名扫地?” 文之隐微笑道:“也没甚么本事。不过是跟他拚命罢了。”众人听到这里,忙凑近了仔细倾听。 文之隐续道:“我之所以在光州卖兵器,其实只是继承我父亲的职业。那间兵器铺,正是我父亲开的。不过我父亲虽然在卖兵器,他却不会一点武功。我因为我母亲的关系自幼学武,小时候我便问过父亲:“爹爹,你卖兵器,怎么不学武功?” 我父亲总是回我道:“我卖兵器给人家,人家怎么能用在我这里买的兵器打我?这不义的行径只会被武林上的朋友唾弃罢了。我学不学武功,又有甚么干系?” 我当时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不以为意,却怎么……怎么想得到,真的就有这样的烂人,把我不会武功的父亲杀了。” 说到这里,眼眶也不禁红了。众人不知如何劝解,只默默的继续听着,心里都道:“这人想必便是那个顾王霸了。” 文之隐恨恨的道:“对,就是那个顾王霸。我小时候,一直住在青州学武,由师父养大,但固定每半年会回去找父亲一次。便在十岁的那年,那一天,我回到了兵器铺,兴奋的喊着爹爹,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脸孔坐在最后面。 “我瞧不出他是敌人,以为是我父亲的朋友,被请来帮忙顾店的,便奔了过去,问他道:“叔叔你是谁?我爹爹呢?” 怎料那该死的家伙居然笑嘻嘻的跟我说:“你要找你爹爹么?去阴曹地府找他罢!” 我那时年纪还小,一时没有会意过来,只退了两步,又问了一次:“我爹爹呢?” 哪知他突然站起身来,叫道:“被老子杀死了啦!”我被他的动作吓了好大一跳,才听见了他的说话,随即道:“你骗人!我爹爹说过,会武的人绝不会杀他的!你不可能杀他的!” 那家伙冷冷的道:“教主说,要取得无穷无尽的金属,第一步便是把兵器铺通通占下来,你老子会不会武干我屁事,还不是一鞭杀了。” 虽然现在我们都已经知道他是足赤教中的人物,但我那时怎么能听懂他说的教主是甚么东西?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取得金属。我只知道,他们毫不在乎地,取走了我父亲的性命。 “那时我的武功已略有一些根柢,当下便拿出了绳索和单刀,叫道:“你骗人!快告诉我爹爹在哪里!” 那家伙骂道:“不要以为你只是个小鬼,老子就不敢杀!”右手一晃,手上便多了一条黑色软鞭,但他只是出声威吓我,也没有向我递招。想是他想我父亲不会武功,对我也没多少提防。我心神激荡,又有一些害怕,当下双手一挥,第一招就下了最狠辣的杀手,右手绳索正中他的头顶。 “可惜我那时内力尚浅,绳索又是柔软之物,这一记虽打得他有些疼痛,却全然没有实质上的损害。反激得他双眼喷着怒火,对我骂着难听的话,朝我攻了过来。那时候,我也不懂得甚么为父报仇,只是想这人杀了我的父亲,夺走了我最亲的亲人,我无论如何都要跟他拚命。因此我把所有师父说的那些平常不能使的狠猛招数,一股脑儿的使了出来。但那时我的内力实是不如他许多,终究不可能打得过他,给他一连打了好几十鞭,终于给被逼到了墙角。那时的我,用的几乎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往往他一记绝招杀来,我也同时递招,他不愿跟我拚命,只有收回绝招,我这才勉强支撑了下来。 “在墙角打了一阵,突然他一鞭攻向我的左侧,我忙向右闪避,好像撞上了甚么东西,却听“匡琅琅”声响,似乎是一堆东西坠地,我头一瞥,才看见自己撞上的是店里摆放暗器的桌子,甚么袖箭、飞蝗石啦,通通放在上面。我当时看那桌子上暗器甚多,着实是一项攻击的利器,也没经多少思考,便直接把那桌子朝他翻了过去。这一翻包含着我所有的悲苦和恼恨,连我自己都没料到我翻这桌的力量竟是远较兵刃上的力气大上许多,上面的所有暗器一起腾空而起,他要闪避也已经来不及,其中一颗铁胆就此砸瞎了他的右眼。”众人一阵轻噫,才明白二人的仇怨便是自此而来。 文之隐微笑道:“你们很惊讶是不是,我当时只怕比你们每个人都要来的惊讶,也不知是否该就此收手,怔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家伙捂着眼睛,怒气冲天,口里又对我骂了几声,持鞭冲了过来。 我见他还要再斗,正待拚着最后一点力气跟他相拚,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笑声,一个人的声音说道:“顾老弟,你连一个小孩子都搞不定,还给弄瞎了眼睛,真的是我们教中的败类!” 那家伙一听,自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冲了出去,骂道:“你好歹也是教中人物,竟敢这样骂我?” 却听得那人声音渐渐远去,好像说着甚么就是同教才会以他为耻等等。后来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见一人从外面快步走进,低声对我说:“你没事罢?适才引那人出去的是我兄弟,只恨我们来得晚了。” 我没见过那人,问他是谁,他说:“敝姓蔡,草字伯安,安康的安。舍弟字仲康。” 我点点头,但实是无力,也无心去想些甚么。那人便替我包了伤口,还打理了一下店里。我看了自是十分感动,但想起了门外那人的说话,心中一阵担心,不禁问道:“适才令弟言道,他跟攻击我那人同教,这是真的么?你们又为甚么要帮我?” 那个人道:“是真的,我们便是执行教中任务才路过这里的。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们兄弟是因为看不惯这教的作为,才和家父一齐在里面卧底,只盼哪天能让这个教澈底瓦解。” 说着便向我简略的介绍了下有关“足赤教”的事,也告诉我我的杀父仇人名叫顾王霸,正是江湖上的“黑蛟霸王”,也不知他为甚么舍弃了在江湖上混下的名堂,进了这个教里。”说到这里,忽觉胸口一闷,全身一阵发烧,险险喘不过气来,连忙转身假装打了个喷嚏,收尾道:“想来,他一直说我毁了他的名声,定是这蔡氏昆仲在教中不断宣传,迫得他抬不起头来。不过他后来如何重新崛起,我就不大清楚了。”说完,双手一摊,笑道:“我的故事说完了,吃饭罢。” 众人听了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都是百感交集,如何还吃得下饭,都是心不在焉的扒了几口饭便罢。若雨心想:“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是十岁左右,怎么想得到他便在不久之前,竟是承受过如此大的巨变?也难怪他见了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禁又对他多了一丝钦佩,和一丝小小的怜惜。小綪也从此对他改观,觉得他之所以表现的如此逞强好胜,实是源自于倔强而非骄傲。 若云低声问龙后铭道:“爹,怎么他那边打得天翻地覆,我们却一点儿也没听说?”文之隐内功深湛,耳音甚灵,将她这问话听得一清二楚,便道:“哪里天翻地覆了?在路人看来,不过便是一间兵器铺里吵吵闹闹,谁又想得到里面发生甚么事?那蔡氏昆仲也是因为知道那个黑蛇王八在里面,才探头进来的。莫说你们,江湖上知道这事的,恐怕也只有我和足赤教里的人。”若云听了,点了点头,便不再问。若雨心道:“难怪方伯伯也不知道,还特地赶到光州来要把他处理掉。记得那天路上行人都盯着我的旗子看,自然是想着那个玄铁使之故,那么他俩打架的事,想来这其中也是没人知道的了。” 饭后,一行人再度上路。众人担心此事触动文之隐心境,再也不曾提起。路上龙后铭担心文之隐受了伤不宜颠簸,命车夫缓缓而行,终于在十来日后回到了光州。若雨看文之隐一路无恙,也是十分欢喜。 众人回到先龙第,龙后铭问文之隐道:“不如你在此处留宿一宵,明早再行如何?”文之隐道:“伯伯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早些回去见我师父为是。”若雨听了这话,担心又起,心道:“显然他的伤势仍是没有全好。”又想父亲不知他受伤的情况,便道:“是啊,爹爹,他师父这么久没见他了,应该会十分担心罢!”龙后铭想既连女儿都这么说,便不再执意留客,赠了一匹马给他,道:“一路小心。”文之隐点点头,与众人一一作别,上马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