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恒微微一笑,转入厨房,提了一壶酒出来。龙后铭心道:“这酒竟是恒弟老早预备下的,不知他是何用意?” 只见杨少恒取了六个小酒杯,将他自己和龙后铭面前的二个杯子斟满了酒,又为另外四杯添上了清水,举杯说道:“恭喜若雨今日学武有成,杨叔叔先敬你一杯。” 若雨见他站着,忙站起身来,说道:“谢谢杨叔叔。”喝了一小口水。 杨少恒挥手示意她坐下,将酒一饮而尽,又再斟满,转而向若云若风说道:“若云、若风,你们日后也要好好练武读书,做个有用之人,别负了我和你们爹爹的期望。” 二童也站起,说道:“谨遵杨叔叔教诲。” 杨少恒又再将酒喝干重斟。 龙后铭越瞧越觉奇怪,问道:“贤弟,今日怎地说起这等话来?” 杨少恒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莫急,待会便要轮你。”转身又对柳如雪道:“嫂子,教育孩子,操持家务辛苦了,我也敬你一杯。” 柳如雪盈盈站起,谢道:“这也不算甚么。” 杨少恒又再斟酒,最后对龙后铭道:“大哥,咱们认识至今已经八年,古人八拜,咱们八年,倒也有趣的很。咱们先对饮一杯。” 龙后铭瞧不出他葫芦里卖甚么药,也站起和他饮了一杯。 杨少恒续道:“大哥请坐。想你现下对我这些举动定是纳闷不已。唉,我这便要说了,你可别太讶异。” 龙后铭道:“别一直吊人胃口,快说罢。” 杨少恒缓缓道:“我在此处叨扰多年,真是享了不少的天伦之乐。然古人云: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终究不能在此到老。赶明儿起,我就要离开此地,浪迹天涯了。若云、若风、若雨,你们都是好孩子,之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爹娘,知道么?” 龙后铭一听,错愕不已,结结巴巴的道:“贤弟你说甚么?” 杨少恒道:“大哥,我决定明天起,就不在你这里住了。”龙后铭只觉一阵晕眩,三个孩子也是将嘴张的大大,根本不相信杨叔叔居然有一天要离开,柳如雪也不禁低低“咦”了一声。 众人静默许久,龙后铭才道:“贤弟,你又何苦如此?也没有人赶你离去,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在这待着不好么?” 杨少恒道:“大哥,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想当日我与你从定州城离开之时,我也从没想到会在你家住这般久,一待就是六年。或许是孩子们太可爱了,教我舍不得走罢。这几日我本就在等,等我能稍稍点拨若雨些兵刃功夫,就要动身,而如今终于教我圆了此愿。我走了之后,你们也都别太念着我了。”说到此处,一阵心酸,再也说不下去。 若雨听他这般说话,噙着眼泪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要学了!” 杨少恒微笑道:“傻孩子,早些学不是很好么?” 若风也哭道:“我不要……我不要杨叔叔走!”一旁的若云则暗自低头啜泣。 龙后铭颤声道:“贤弟,你为甚么要走?” 杨少恒缓缓摇了摇头,道:“大哥,我对不起你。” 龙后铭道:“贤弟,你有甚么对不起我,又有甚么不能跟我说的呢?” 杨少恒道:“大哥,别说了。缘分,总是会尽的。” 龙后铭见他说得斩钉截铁,想再难以劝说,不禁也红了眼眶,说道:“既然贤弟决意如此,也只有祝贤弟一路顺风。孩子们,别伤心了,我们要一起祝杨叔叔有个更美好的未来才是。” 杨少恒哽咽道:“谢谢大哥。” 三个孩子正自伤心,却是没有回应。 隔天一早,杨少恒也就自行打包行囊,想起八年来的点点滴滴,不禁黯然神伤,心道:“不料那时凭着一个忠字,与大哥结下了一段这么长的缘分。但如今却是非走不可了,也不知何时方能再见。”正自感伤,只见若云若风若雨三人奔了进来。若雨手中捧了一束野花,说道:“杨叔叔,这是我们今早在外边儿采的,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 杨少恒心中感动,眼眶又自红了,接过那束野花,将他们三人搂在怀中,说道:“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们?我去了以后,你们要好好听爹爹妈妈的话,做个有用之人。对国要尽忠,对父母要尽孝。你们年纪都还小,往后未始没有相见之日,到时候可别令我失望了。”三人含泪点头答应。 待得若云若风转出,杨少恒又私对若雨道:“你姊姊早熟沉稳,到现下已不用我担心。你爹妈一直希望你哥哥去考个功名回来,那也是比混迹江湖容易的多。可若雨,你太聪明了,遇到事情要多想想些,莫要似子路那般恃勇登先。单就练武一事而论,你可知道你爹知晓你半夜练功之后有多担心么?你还小,悟性又高,练武之事真的不必急。还不如多花时间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往后不可以再这样了,好么?” 若雨心道:“原来你和爹爹已经知道了。”说道:“杨叔叔,我听你话,你不要走,好么?” 杨少恒苦笑道:“若雨乖,我此际是非走不可了,你杨叔叔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也就别问了。” 于是一手提了行囊,一手携了她手,走出房外。若雨本来好奇,但听得杨少恒要她别问,也只得将话吞回肚中,默不作声地跟了出去。 杨少恒道:“我现下要去和你爹妈最后道别,你要跟去么?” 若雨想若自己跟去,也只是徒增伤心,含泪摇了摇头。杨少恒微笑松开她手,若雨却又伸手紧紧抓住,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着他,道:“杨叔叔,我见到你的第一天,也是见到爹爹的第一天。对我来说,你就象是我的第二个爹爹,我知道你比爹爹还要疼我,你不要走,可以么?” 杨少恒蹲下身来,轻轻替她擦去眼角泪水,微笑道:“若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有二个爹爹。但那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你爹爹很疼你,比我还要疼你,要珍惜自己的爹爹妈妈。”若雨浑不明白他说的话是甚么意思,还想再问,杨少恒却已放开她小小的手掌,轻拍其肩,道:“忘了我罢。”径自站起,走入龙柳夫妇居室,竟不再向若雨看上一眼。 却见龙后铭并不在房内,杨少恒只得柳如雪道:“大哥呢?” 柳如雪道:“我一早醒来便不见他身影,想是……咳,我不知道,反正他应是一会就回来,到时便知。”顿了一顿,又道:“江湖上风波险恶,你可要小心些。” 杨少恒怔了一怔,半晌才道:“多谢嫂子挂怀,我这便去寻大哥。” 出房之时,却与一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不是龙后铭是谁? 龙后铭见到义弟,大是欢喜,说道:“我好怕你等不到我便去了,我实在是耽搁太久。” 杨少恒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可能不告而别?” 龙后铭道:“就怕你当昨晚一席话便是告别。再说,便算这事是多不可能,我也总是要担心的。” 杨少恒心下感动,说道:“现下你也不用担心啦,我可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么?” 龙后铭道:“是啊,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说到这里,心里不禁又想:“那你为何要走?”却想义弟行事总自有其道理,至于其中关节所在,他若肯说,早在昨天便会说了,显是没必要问。 耳听得杨少恒说道:“所以大哥,你适才究竟为何出门?” 龙后铭道:“你不说我倒要忘了,瞧你大哥多么糊涂。来来来,我们去练武厅说。 ”杨少恒心道:“怎么此时要去练武厅?”但见大哥径自走去,也就快步跟上。 到了练武厅,龙后铭道:“昨晚听得你要离去,我彻夜辗转难眠。但想你既决意要走,我也只能欢送。可这八年的一场交情,若不送些甚么与你,倒也说不过去。” 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而行,说到此处,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铁枪,续道:“可我思来想去,却不知该赠你何物,适才在市上晃着想着,倒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日前你和雨儿去的那兵器铺之前。贤弟,想当年你我之所以结缘,乃至结义,便是因你传我杨家枪法之故。于是你哥哥决定,再赠你一柄铁枪,同时我也留了一柄样式相同的在此,就算是……咱们认识一场的记认。这柄铁枪就送给你了,希望你使来还算顺手。”便将手中铁枪递了过去。 杨少恒满是感激感慨,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大哥。我定会好好使用的。可惜我心思不及大哥灵敏,竟未留一物予大哥纪念。” 龙后铭微笑道:“贤弟可忘了么?你才来没几天,便送了颗布球与风儿,一个杯子与雨儿了,这时候怎么换你这般客气?再说,与你相处这八年来,是我从你那里受益的多,我也不用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