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道:“我们将军见二位用兵如神,很是钦慕,一得消息,忙命三十六名兄弟四下找寻二位,要请龙将军和杨大哥为我们主持大局,还请二位不要推辞。”说完便拜了下去。龙杨二人连忙扶起,杨少恒说道:“既是如此,咱二兄弟便与王将军一同筹划御敌方略罢。”那兵见二人应允,欢喜不尽,便领他们见王继忠。 王继忠见龙杨二人终于来到,连忙迎入,说道:“这定州城虽是由兄弟主持,还请二位不吝赐教。”龙杨二人又谦虚了几句,王继忠笑道:“咱们都自己人了,二位兄弟也就别再自谦。有何高见快快提出罢。”杨少恒道:“咱们兵力并不输于对方,开城决斗未必便败,然既咱们重在守城,不如便来个坚守不出,想那辽兵也难对我们怎样。”龙后铭道:“正是,我日前逞血气之勇指使众人杀出城去,便害的王副将身亡,至今仍好生过意不去。”他见王继忠乐于交游,也就不再以谦词“在下”自称。王继忠道:“不错,那便如此。”三人又再细议四面城墙兵力如何配置,何处投石歼敌、何处埋伏弓箭等等,过了一盏茶时分便全盘论定,三人相偕往练兵场召集众兵,将各队守备据点分配下去。 三人步上城墙,一方面看着众兵移动,一方面向下看着辽军动静,却见城外半里之处,黄土飞腾而起,辽兵大队已经逼近。萧挞凛骑着战马奔到最前,喝道:“姓杨的小王八蛋,快出来和我决一死战!”王继忠暗道:“连敌人也认杨兄弟为主?” 龙后铭道:“贤弟,怎办?”杨少恒笑道:“他爱叫由他去叫,和我有甚么关系?”想了一想,对身旁一箭手道:“弓箭借我试试。”那兵将弓箭恭谨递过,杨少恒微笑道:“和我不必客气。”弯弓搭箭,就朝萧挞凛射去。 却见萧挞凛手提长矛,不闪不避,只凝神望着箭尖,伺机挡隔。杨少恒一箭划破蓝天,对准萧挞凛鼻梁急冲而至。不料二人究竟相距远了,这一箭去势惊为天人,飞到半途时已经力衰,落在萧挞凛身前三丈地面。 萧挞凛哈哈笑道:“这点功夫还敢拿出来卖弄?”取了马旁长弓,一搭箭,却朝递弓箭与杨少恒的小兵射去。杨少恒眼中精芒一盛,一步抢前,挥枪将箭击下城墙。萧挞凛一不作二不休,紧接一箭射向杨少恒面门,杨少恒屏气凝息,身子急向后仰,举枪在箭腰上一挑,左手将箭接在手里。 龙后铭赞道:“好功夫!”杨少恒道:“他才好功夫。我射不中他,他从下仰射,却能射至此处。”望萧挞凛似已无意再射,回头向王继忠道:“王大哥,辽兵必因此对我方弓箭轻敌,不如传令造连弩,藏于垛口,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王继忠道:“杨兄弟有理!我这便要人准备。”杨少恒道:“二里。”王继忠惊道:“二里?眼下所有弩机一里已是极限,何况还要连弩,如何能达二里?”杨少恒笑道:“东西都是人造出来的,城中八万余兵,我不相信无此人才。”王继忠道:“好罢,我试试便是。”杨少恒微笑道:“多谢。”王继忠便自下城去准备造弩。 这时再往城下看去,萧挞凛却和辽军中一人商议些甚么,龙杨二人不识得他是辽方军师李克,却也清楚他必是辽军顶尖人物。只见二人商议许久,辽兵便在一里余外扎营。 杨少恒道:“大哥你瞧,这次辽兵是攻定了,我们摆明坚守,他们居然决定扎营。”龙后铭微一沉吟,道:“待他们粮食耗尽,我军岂不胜了?”杨少恒笑道:“是啊,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便是全不理会、绝不动摇。” 数日内,杨少恒皆宿于城头,并将兵士分成三班日夜轮替,毫不松懈;王继忠见杨少恒主持大局甚是稳妥,只苦苦思索连弩射程如何能达二里;龙后铭却吃不了多少苦,晚上自回房间睡了。这日凌晨时分,萧挞凛骑马立于城墙半里之外,又射了一枝箭进来。 杨少恒接过,一旁范中奇道:“又来了。”杨少恒解下箭上白纸,道:“一般烧了。”范中奇笑道:“他们每日射箭进来挑战,也不嫌累么?”杨少恒笑道:“就算他们送女人衣裳进来笑我,我也是不理他的。”范中奇接过白纸,一面走,一面拆,心中笑道:“一开始是激,昨日开始捧,这日却不知变出甚么花样?”却见纸上写着:“蛇困城中遭吾戏,羊入虎口被吾欺。”范中奇笑笑,烧完后唸给杨少恒听了。 杨少恒笑道:“龙困浅滩遭虾戏』是么?大哥姓龙,他们才找出这句子乱改,连我姓杨也攻击上了,但谁不知这句子原本的模样?他们自甘当虾、作犬便由他去罢。”这时二人再往城下望去,只见辽兵已自开始喝酒起舞、嬉闹谈笑。 杨少恒叹道:“敌人还真想要我们出去啊!”范中奇道:“杨大哥,如果我们真要出兵,你能让我去吗?”杨少恒道:“开甚么玩笑!当然留你替我守城,你的武艺还不够。不过放心罢,我就是不出兵。”范中奇道:“杨大哥,你下次出兵也不知甚么时候,那时说不定我也大了,更何况我也和你练枪很久,难道不能帮上你一点忙?”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询问。 杨少恒摇摇头,道:“你的枪法怎么比得上我大哥,别闹了。”范中奇不信,道:“杨大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你十五岁时,就能帮你爹爹行使计策,指挥若定,如今我一十四岁,你怎么偏偏压着我,不让我长大?”杨少恒不语。 一连三日,萧挞凛依然将挑战书射入城墙,杨少恒都让范中奇烧了,只是听他们言语里骂得愈发难听,外头胡闹愈发猖狂,心底也常暗皱眉头。守城的士兵天天看着敌人游憩,士气一日日低落,包含范中奇、龙后铭在内,许多人都在询问杨少恒何时能出兵。 这一日,范中奇又将纸条拆来观看,一看之下,脸都绿了,却不敢唸与杨少恒听,只得迳把纸条还给他看。杨少恒道:“既然是太难听,何必和我说?直接烧了就是。”范中奇道:“杨大哥,你一定得看看,得由你定夺。”杨少恒心头好奇,便接来看了,只见上面用着极为粗鲁蛮横的字写道: “杨六郎,杨延朗,非六郎,实六狼也。何六狼?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狼子野心、狼奔豕突、狼眉鼠目、狼狈不堪,是此六狼。杨六狼者,国家之社鼠,社稷之城狐,有此一人,国焉不亡!” 只见杨少恒额上青筋渐起,双眼杀意愈盛,览毕,一手将纸揉烂掌心,骂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辱我爹爹如此,我不出兵,岂非不忠不孝?拿纸笔来!”范中奇从未见他愤怒如此,连忙去取纸笔,杨少恒又随口喊上二人,道:“唤我大哥和王将军过来!”二人唯唯而应,心想二名将军用“唤”的来,恐怕全城也只杨少恒一人能够了。 范中奇先至,杨少恒提笔,在纸上写下大大的一字:“战”,绑于箭上,紧紧握在手中。 龙后铭听小兵报知杨少恒大怒找人,连忙赶至,道:“贤弟!”杨少恒见了义兄,气色稍和,道:“大哥,我要发兵。辽狗骂了我生平最重要之人,我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龙后铭见他望着手中纸团,道:“我能看么?”杨少恒道:“多一人看,都是对我的侮辱!烧了。”龙后铭摸出火折子,递给范中奇,示意他烧。杨少恒叹道:“大哥,多谢你。”龙后铭道:“辱我义弟,岂非辱我?烧了最好。”范中奇便将纸烧了。 杨少恒见白纸化作灰烬,心头一松,朝范中奇感激地望了一眼,范中奇报以一笑。杨少恒微微一笑,忽道:“一会儿随我去罢。”范中奇大喜,道:“真的么?”杨少恒点头道:“跟好我身边便是。”范中奇喜道:“是!”杨少恒一笑,心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对罢?” 这时王继忠也已来到,问道:“杨兄弟要出兵?”杨少恒目望城下,极为坚定地道:“是!”又道:“辽兵已而松懈,我军士气低落,此际出兵,亦乃大好时机。一直诱我,我倒要看看敌人有何本事。”王继忠道:“兄弟有几成把握?”杨少恒道:“十成。传令下去,即刻出兵!” 王继忠道:“却要如何分派?”杨少恒微一沉吟,道:“敌兵六万,我日夕观察看是没有增加,善用兵者以一围一,愿将军与我六万兵马,余下二万守城,如此当绰绰有余。”龙后铭道:“贤弟,你不是要自己去罢?我们结义之时说过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你难道要自己下去厮杀,留你大哥在城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