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之后,姜白虹又恐自己猜错,毕竟会紫金功之人除了岳鸣,还有岳海灯。而岳海灯常年在塞外,离北疆也不算很远,万一那人是和岳海灯动过手,也未可知。于是这一日他便在谷中打听了一下忘归的事情,果然,忘归不在谷中,也不曾参与打猎之事。 如果,玉京城中后来出现的那辆射出利箭,救出廉贞的马车,那些箭不是机关暗器所发,而是人为呢? 姜白虹不是林皆醉,不会等所有证据收集完毕,已方已有十足把握方才出手。对于他而言,知道了这些,足够了。 而另一方面,杨守也似乎无意遮掩,见姜白虹发现不对,便坦荡自承了身份。他微笑道:“姜公子之敏锐,不在剑法之下。只是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我并无欺瞒之处。” 这句话姜白虹却也相信,盖因这些天他与这山谷中人接触,看出这些人确是军人出身,言谈举止,亦是颇为豪迈,令人愿意结交。他皱了皱眉,“你把我带到天之涯的大本营,是什么意思。” 杨守平淡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想让姜公子看看,天之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姜白虹一到长生堡,先知天之涯,事实上,若不是当年岳鸣自林青锋处归来时遭遇天之涯的刺客,他也不会与岳鸣结下这一段父子因缘。而后他在长生堡长大,自然而然就有一个印象:天之涯乃是长生堡的大敌。当然,后来杨守接手天之涯后,二者之间冲突更多,姜白虹杀过天之涯的人,而天之涯的人也杀过他的许多手下,就连岳小夜之死,也有一半是因着天之涯的缘故。 而这样一个天之涯,竟是先前的北疆驻军出身,实也是令人始料未及之事。 杨守续道:“天之涯的第一任首领凌五,原本是长安骑的副将,他的名字,原是叫做凌勤至。” 姜白虹点了点头,往昔长安骑的副手,自然是不愿以本名现身蒙羞,因此只以凌五之名行走江湖。他道:“我只听说他,倒是没有见过。” 确不曾见过,凌五行刺岳鸣未果,被长生堡主反杀,后来才有杨守接任天之涯之事。 杨守道:“我也只在小时见过他,回到北疆时,他已去世好几年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长生堡与天之涯的纠葛,竟已延伸到第二代了。 杨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他的手指纤长白皙,不似江湖人,仅有的几个薄茧也都在指上,那是握笔留下的痕迹,而非练武所得。他轻轻叹了口气,“凌副将接手的时候,原是天之涯最慌乱的光景。” 姜白虹问道:“不是你接手那时候?” 杨守摇了摇头,“不是,我接手的时候情形也不好,但大家至少知道该做些什么,可那个时候,大家并不知该做什么。他们中的多数,原是北疆最精锐的军人,生于战场,长于战场,你让他们离开这里,当做些什么?众人心中可是一点数也没有。且当时朝廷又有一桩过分之处,他们离开了军队,手中却无钱,日后生活也成了难事。” 姜白虹一语不发,这种心情,他亦是可以理解,以他的现下所受的内伤,若说从此退隐江湖,说不定真还能多活几年?可他能做到幺?离开江湖的姜白虹,还是姜白虹吗? 杨守见他神情,便知其意,微笑道:“我便知你懂。” 这句话中似有深意,姜白虹一时不及深想,问道:“之后又怎样?” 杨守道:“之后?有些人回乡了,但多数并不愿,他们确也曾靠打猎度日,但若说以此支撑生活,还差得远,而他们亦是不甘于这样的生活。凌副将便想,既如此,索性入了江湖罢。” 一入江湖,便由不得自己了。 天之涯在江湖上的历史,姜白虹幼时听岳鸣、柳然、胡绝都提过。这个神秘组织兴起于北疆,势力慢慢扩展,乃至江北。是时长生堡亦是于江南崛起之时,两大势力一南一北,便有了些摩擦碰撞。到后来,两个组织的势力范围逐步扩张,冲突渐多,正所谓一山容不下二虎,终有了凌五行刺岳鸣一事。 在那之后,凌五被岳鸣反杀,天之涯的势力急剧收缩,直到杨守重掌天之涯,又任命左使右使,方才慢慢地兴盛起来。 姜白虹抬头看向杨守,“你说你先前在江南,原来是因着凌五之死,方才回了北疆。” 杨守点了点头,“正是。我的母亲,原是卓军师最小偏怜的女孩儿,因着自幼体弱,不得不在江南生活,可后来知道了北疆的事情,我想着,总还是要回去的,我不回去,北疆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推算年纪,杨守回到北疆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少年。他接手天之涯,以养珠之法暂得谋生,再后来招揽左使右使,令天之涯再度成为长生堡的最大威胁。这样的心气本事,姜白虹想了想,也不觉佩服。他的性情,是想到了便要说出,便道:“这般说来,你还真是难得。可有一件事,我倒不大明白。” 杨守微笑道:“姜公子请讲。” 姜白虹道:“这些事情现下我皆已知道了,可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听到这句问话,杨守罕见地停顿了一刻,终于他再度开口,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慎重。 “姜公子,如果我说,我希望看到天之涯与长生堡能够和平相处,你以为如何呢?” 姜白虹闻言,不觉一怔。 这句问话,如果换在他没到北疆的时候,听到了大抵会当做一个笑话,天之涯与长生堡对峙了这幺多年,双方因此死伤的人不知有多少,现在轻飘飘的一句和平相处?简直滑天之下之大稽。可是现在,当他知道了天之涯的由来以往,又有自己的处境比对,心中不由也产生了几分“其情可悯”的意思。 杨守低声道:“天之涯的人,并不止姜公子看到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