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却不好和林戈说,便换了个林戈能听懂的角度道:“计划本来仓促,我并未料到廉贞前来,也没能真杀得了宁颇黎,这都是疏漏之处。” 林戈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道:“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后半句他说得很慢,难得只停顿了一次,说罢,他便自行去休息了。 林皆醉摇头一笑,并没有把林戈的话放在心上。 姜白虹被岳天鸣带去以内力医治内伤,岳小夜也下去休息。林皆醉一宿未睡,原也累了,有心小憩片刻,便向自己房间走去。 尚未到院落门口,一个护卫便上前来,行礼道:“小总管,大理来信。”说着递过一根竹管。原来林皆醉刚回到长生堡时,因姜白虹中毒一事,他曾写信给结义兄弟段玉衡,请对方代为寻找义姐泊空青,为姜白虹解毒。林皆醉心道:好在白虹已解了毒,倒是麻烦了三哥一场。他接过竹管,见上面火漆依然,道一声谢,那护卫便退下了。 林皆醉拿着竹管,原想回书房再看,忽然想到一件事,暗道:不对! 大理与江南相距甚远,虽然他是派人骑快马而去,但这点时间,也绝不够打个来回的!看那竹管样式,显然是段玉衡派信鸽送来的这封信,难道自己离开之后,大理又出了什么事情? 一念至此,他忙打开了竹管,见里面塞着一个细细的纸卷,林皆醉将纸卷取出展开,见上面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段玉衡手笔。 “四弟台鉴: 西南再生事端,褚辰砂……” 林皆醉刚看到这里,忽然一支飞镖自远处袭来,他全神贯注在信件之上,自然未曾留意,那支飞镖却是直奔他手中的信纸而来,“夺”的一声,连镖带纸,一起钉到了旁边一株紫藤之上。 林皆醉抬眼望去,却见郁金堂大踏步走了过来,“林皆醉,拿出你的络绎针来!” 对这位如意盟的少盟主,林皆醉委实是无甚好感,他看了郁金堂一眼,平淡道:“不必了。”转身就要去拿信纸。谁想他脚步刚动,又一支飞镖射了过来,正扎在他前方地上,镖身犹自颤抖不已。郁金堂冷笑道:“磨磨蹭蹭地,不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林皆醉回身看他,“既然相看两厌,又何必纠缠不休?” 郁金堂只道:“你比不比?” 林皆醉道:“不比。”他毕竟与姜白虹不同,姜白虹能放手去做的事情,他却不能。 郁金堂心中恼怒,他从小到大,其实也不是没遇到过优秀的同辈人,但大约是性情不合的缘故,唯有这个林皆醉,他特别的看不顺眼。先前还只是为了络绎针的缘故想和小总管比上一场,到了现在,他就觉得此人态度委实可恶,一定要教训一番。 然而林皆醉若就不用络绎针,自己难道还能硬逼着对方拿出来不成?郁金堂心中思量,抬眼见林皆醉的目光所向,念头一动,又是一枚飞镖打了出来。这枚飞镖的走势十分巧妙,恰是撞向钉在紫藤上那枚飞镖的镖尾。二者一碰,紫藤上的飞镖被撞飞出去,信纸也随之飘了起来。郁金堂看准信纸走向,纵身一跃。他心道你不是看重这封信吗,等我把它拿到手,看你和我比是不比! 论到这位如意盟少盟主的暗器本领,在年轻一代中也称得上是难得,譬如方才飞镖相撞那一招,没有五年的苦功,绝练不到这等程度。但郁金堂却忘了一件事,他撞出的是飞镖,那封信却不是随着他的飞镖一起走的。一阵大风刮过,那张信纸本来就薄,被风一吹,飘飘摇摇直飞了上去。 林皆醉这时也掠了过来,只是信纸飞得太高,二人轻功虽然不弱,却也绝没可能够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是一阵风吹了过来,信纸向前再飘,随即落了下去。 林皆醉暗叫一声不好,前面正是院中的太平缸,里面储着满满的雨水。万一信纸落入其中,可就糟糕之极。他刚上前一步,郁金堂却一把抓住了他,道:“林皆醉,你……” 他想说:“你比是不比?”可一句话未曾说完,林皆醉忽然用力甩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太平缸中捞出一张被雨水浸透的薄纸。 那封信到底还是掉入了水中,上面的字迹变成了一片深深浅浅的墨痕。 郁金堂本意是想与林皆醉比试,并非真想毁掉信件,见得如此情景,多少有些愧疚,有心说句道歉言语,一时却又说不出口,就在这个时候,林皆醉忽然丢下了手上纸张,冷冷道:“好啊,那就比。” 他看向郁金堂,面上的神情也如声音一般的冷淡,“少盟主原先道每人出招三次,这也不必,一招就够了。” 郁金堂从他声音中听出些似有若无的傲气,不由道:“一招?就是我父亲,也不敢说一招制敌,你既有这本事,那你就出手罢!” 林皆醉看了他一眼,平平淡淡地道:“好。” 话音刚落,郁金堂忽觉左臂上微微一痛,仿佛被大蚂蚁咬了一下,他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想到这里,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躺在地上,全身酸麻。林皆醉负着手,站在他身前,道:“你醒了?” 郁金堂忙从地上站起来,一时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林皆醉道:“你方才已经中了络绎针,只不过我在针上淬的是麻药,刚刚给你服了解药,因此你醒了。” 自己竟已中了络绎针?郁金堂一惊,他方才根本没看到林皆醉有何动作,对方不过才说了一个字,自己怎的就中招了? 他忽又想到左臂上那忽如其来的一痛,忙挽起衣袖察看,手臂上确实有一个细小红点,但络绎针到底是什么时候射出的?莫非是对方使诈?他这般想着,也便说了出来。 林皆醉做事,不做也就罢了,真若做了,索性便做到底。他道:“好,那再来一次。” 郁金堂忙不顾身上不适,全神贯注在对方身上,心道先前或是我没做好准备,现下却绝不会了。就听林皆醉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少盟主,可准备好了?” 郁金堂心中不喜,心道你竟这般看轻我?便不曾回答。林皆醉见他不答,又问了一遍,郁金堂怒道:“你放马过来!” 话音未落,这次换成他右臂微微一痛,又晕了过去。 待到郁金堂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林皆醉依旧站在他的面前,问道:“少盟主可否需要再比一次?” 郁金堂怒道:“再来!” 待到他第三次醒来的时候,郁金堂虽是怒火依旧,却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大抵,他真的不是络绎针的对手。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然而络绎针上所淬麻药亦是十分了得,他连中三次,虽然每次都服了解药,但这些麻药汇聚在一起亦是非同小可。郁金堂只觉双腿虚软,一时竟然难以起身。 林皆醉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上前将郁金堂扶了起来,道:“少盟主,今日之事,不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郁金堂一怔,“什么?” 林皆醉道:“长生堡与如意盟现下合作,何必同室操戈?” 郁金堂怒道:“那是如意盟与你们的堡主合作,凭你,还配不上!” 林皆醉平静道:“少盟主说的不假,是如意盟的郁盟主,与长生堡堡主合作。”这一句乍一听似乎和郁金堂所说无甚区别,内里含义却大不相同,真正决策人乃是两位首领,而林皆醉也好,郁金堂也好,虽然是一个是小总管,一个是少盟主,却都干涉不到这两位首领的决定。 郁金堂狂妄莽撞不假,但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少盟主,到底还是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面上的神色不由变了一变。林皆醉道:“在下以为,我们还是不要违背了郁盟主与堡主合作的意愿为好。” 郁金堂的面色又变了变,郁层云对他素来宠爱,但涉及到如意盟的大事,却也是不假颜色的。林皆醉看出他心思变动,便换了口气道:“如此,还是我送少盟主回去吧。” 小总管真的把郁金堂送了回来,郁流云与郁宗二人见到这番情景,都很吃惊。林皆醉却只道:“今日天热,少盟主不慎中暑,因此我将少盟主送了回来。”说罢,又与两人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郁流云与郁宗知道此事绝非这般简单,但再问郁金堂,后者却一字不答。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道:“长生堡这小总管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林皆醉却没再管二人所想,径直回了书房,欲待给段玉衡回一封信询问,这时姜白虹却忽然进来笑道:“好消息,三叔已找到海哥的踪迹了!” 林皆醉听了不免诧异,按说塞外距离遥远,岳海灯加入的黄沙帮又素来行踪不定。胡三绝才走几天,怎么这就见到人了?姜白虹见他神情便知其意,笑道:“这话说来也巧,有个叫半天飞的沙匪逃到了江南,因只有海哥是江南长大,熟悉地理,因此黄沙帮便派他来追捕这半天飞。” 林皆醉恍然,微笑道:“果然是好消息,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姜白虹道:“其实三叔也没见到人,原是有个分舵中人前几天见到了海哥,闻说还和他喝了一顿酒,才知道这些事,但海哥既在江南,三叔不用多久自也会找到人,我看不久他们也就回来了。” 林皆醉微微一笑,“你说的是。”又问:“你的内伤怎样了?” 姜白虹笑道:“总死不了就是。” 林皆醉不愿意听他这样说话,微沉了脸,便为姜白虹看脉,岳天鸣内力强盛,为他治伤之后自是有所好转,但若说就此痊愈,自然不能。小总管不由叹了口气,道:“到底没有全好,你快去休息。” 姜白虹笑道:“我这就去,你倒不睡一会儿?” 林皆醉道:“睡睡睡,你快些回去。” 姜白虹走后,林皆醉却并没有睡,他提起笔,写了一封信给段玉衡,一边写,一边还想着姜白虹的内伤,写到“不知西南情形现下如何”时忽觉不对,仔细再一看,自己竟写成了“不知西南入骨眠现下如何”。他不觉失笑,撕了手中纸张,正打算重写一次,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心道:是了,我从前怎么没想到问这个! 林皆醉想到之事,正是姜白虹身上的内伤。 童年时期,姜白虹中了天之涯杀手的阴毒内功入骨眠,在胡三绝的救助之下挣出一条命来。虽然如此,他仍是活不过三十岁,习练内功亦有许多限制。岳天鸣、胡三绝等人为此想过许多办法,林皆醉也为此担忧许久,但都未寻到什么灵丹妙药。 先前到西南时,他虽结识了泊空青,但因玉龙关一门修习的是毒药,他并未多想。方才他忽然反应过来,入骨眠,不正是来源于西南吗?玉龙关一门在西南盘踞已久,若是他们真知道什么药物,能够医治好姜白虹呢? 一想到这里,林皆醉不由得兴奋起来,但他随即便按捺下情绪,心道:现下也只是万一的想法,绝不能说与姜白虹听,免得最后不成,令白虹空欢喜一场。想到这里,他又重写了一封信,并在最后附上一段,请段玉衡代为询问泊空青,玉龙关对入骨眠可有了解,若有,是否可知道什么医治的办法? 这封信写完,林皆醉立即派人将其送出,这时他又想到褚辰砂之事,那封信虽未看完,却也能猜出定是在褚辰砂身上又出了什么事情。此人之狠毒狡诈,实在是他平生仅见,难道此人又在西南掀起了什么风雨?不知段玉衡现下又怎么样了…… 小总管想一会儿姜白虹,又思量片刻褚辰砂,最后到底也有些支撑不住,伏在书桌上小睡了片刻。 午饭之后姜白虹又来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