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奇怪,这失空斩听起来像是某种兵器,怎么人形的手里却没拿东西呢?仔细再一看,原来下面又有注解,说这失空斩乃是一种无形剑气,练到极处,可隔空伤人,无坚不摧云云。 林皆醉心想:失空斩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倒忘了是在哪里听过。又觉得不可思议,天下怎会有这样了得的武功呢?可是这些时日下来,他对写书这人已然感情极深,心想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总不会骗我,我便练来试试,看究竟怎样。 他往后再翻,这失空斩功法神妙,其实倒不算复杂,前后不过五六页长度。而这五六页之后,武功图录便到此结束了。 在“失空斩”最后一页上,那人忽然写了几句白话。 “不知道有朝一日,是谁能看到这些武功呢,不管是谁,你得比我活得好一点。” 林皆醉想:你人这么聪明,懂得这样多,武功又这样厉害,一生经历,不知何等精彩丰富。我何德何能,能够活的比你还好呢? 可我至少可以努力试一试吧,我至少可以试着,比昨天活的更好……一点吧…… 岳鸣站在高处,此时凌五已死,天之涯几近溃散。长生堡于江湖中再无敌手,声望一时无二。 胡绝站在他下手,却发现岳鸣的目光,是看向远处一株木兰树处。 那株木兰树下,几个孩子正在练功。 胡绝说:“白虹那孩子是真好,但凡剑法,一点就通,一看就会。” 岳鸣点了点头,问:“海灯呢?” 胡绝说:“海灯天赋像你,但他的毛病你也知道。倒是小夜,你别小瞧了她。” 岳鸣皱一皱眉,没有对胡绝的前半句发表评论,只道:“到底是个女孩子。” 说到这里时,木兰树下的第四个孩子却已经走了过来,那是林皆醉。胡绝想起来,这该是林皆醉去柳然那里的时间。 林皆醉并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岳鸣,他停下脚步,行礼后沉默片刻,终于道:“堡主。”他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这是那个耳光之后,林皆醉第一次在岳鸣面前开口。 岳鸣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林皆醉向胡绝也行了一礼,便走过去了。胡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自己教的这几个孩子,岳氏兄妹也好,姜白虹也好,他都清楚他们的个性,也大抵能推测出这几个孩子将来会走的道路。 可是林皆醉呢?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太多变数,他竟然看不出,一时也想不出来,这个孩子,将来会长成怎样一个人呢? 还有木兰树下那四个孩子,他们长大之后,还会如同今天一般吗? 十三年后。 距离长生堡那个只有半日距离的分舵中,一片静默。 这个分舵,十三年前曾经一度被天之涯的卫队“大雨”全灭,不久后重建。此时的静默,倒不是因为再度出现了灭门之类的惨事,而是因为这分舵的两个主事人,此刻都闷在屋里苦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 当头儿的都不说话,外面的小兵,自然也是不敢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分舵主秦闽才道:“这事儿,咱们现在都是做不了主了。我已经上报给堡里了。” 副舵主严城一听忙问:“你什么时候上报的?我怎么不知道?”他的态度急切,语气中也少了对上级的尊敬意思。 秦闽道:“我早上就发了信鸽出去。” 这分舵距离长生堡骑马不过半日距离,信鸽的速度更快,现在长生堡的人说不定早就看到了信,万没有收回的可能。严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原来这个分舵因离长生堡距离颇近,近些年来,已成了分舵与长生堡之间的中转站,其他分舵的钱粮等物,运入长生堡之前,总要在这里休整一二,还要对钱粮登记造册。先前都还是一切顺畅,可最近一段时间,连续三批钱粮都在这里出了事情。 这次出事,居然还是与天之涯有关。 当年岳鸣遭暗算后,反将一军杀了天之涯的首领凌五。原本天之涯已经就此衰落,没想几年之后,一个叫杨守的人接手了天之涯的残余人马,竟慢慢将天之涯再度发展起来。 杨守此人先前在江湖上全无名气,有传言道,他是与凌五有亲戚关系才能接掌天之涯。而杨守与凌五个性全不相同,他名字中有一个守字,行为也恰如其名。接手之后,他收缩天之涯的规模,谨慎地将天之涯的势力范围控制在北疆。中原之内,依旧是长生堡一家独大,因此天之涯虽未就此消失,岳鸣却也未把杨守看在眼里。 然而三年前,这种局势却发生了变化,杨守不知从何处笼络来两名顶尖高手,将他们分别任命为天之涯中的左使与右使。这两人中,右使还相对低调,左使宁颇黎的个性却是十分的张扬桀骜,中原武林被他搅出颇多风雨。 宁颇黎针对长生堡的事件也有不少,但因此人武功极高,下手的又多是距离长生堡较远的分舵,因此岳鸣一时还没奈何的了他。没想到这一次,他竟在长生堡的大门口挑衅,这三批钱粮出事,便就都是他出的手。 严城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呆不住,忧心忡忡地出了门。 门外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形高瘦,腰里佩着一把长剑,他生得高鼻深目,一双眸子却是清浅的琥珀色。这在江南人里,是少见的相貌。他见严城出来了,便走上前来,跟随其后。 严城紧皱着眉头,道:“秦闽把咱们这里的事儿上报到堡里了,我真是担心。”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但并没有等待那年轻人的回答,续道:“那宁颇黎再有本事,他怎么就连续三次知道钱粮运过来的时间呢?这是有内鬼啊,要我说,这事儿就该先查个大概,然后再报上去。不然,堡里不是觉得咱们无能?偏偏老秦不听。”想一想,他又叹气道:“这内鬼能是谁呢?咱们这里就这么几个人,谁不认识谁啊?这可真是……” 那年轻人跟在他身后,偶尔点一点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严城回到自己房间,椅子还没坐热,就听外面有人嚷:“堡里来人了!” 他吓一跳,心道怎的这样快!忙推门出去。 恰好秦闽也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抚平袍子上的皱纹,严城就问:“这次来的是谁?” 秦闽低声道:“听说是小总管。” 严城哎呀一声,“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秦闽道:“他来也是也查内鬼的事儿,怕他什么。”说是这样说,声音倒是不自觉又放低了一些。 严城也低声问:“你也认为是有内鬼?你心里觉得是谁?” 秦闽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闷头向前走。 这分舵虽小,可也有哨卫在外面,方才小总管前来一事就是哨卫前来传信。估算时间,小总管没一会儿就会到分舵。秦严两人脚下加速,预备到门前迎接。 这时正是初冬时分,二人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江南的第一场雪。 江南的雪不比北方那般磅礴,而是细碎匆匆,碎玉一般纷纷飘荡,落到地上、树上,不多久便融化为水,一点点地融入泥土之中。 秦严二人一路走来,发上衣上也都沾染了不少雪珠。将至门前之时,就见一个人在细雪中遥遥而来。那人着一件牙色长衫,风衣兜帽,脚下踏了雪屐,每走一步,微湿的地面上便留下一个浅淡的印记。 秦严二人都躬身行礼,道:“见过小总管。” 那人恰到近前,摘下风帽,一头乌黑的发上瞬间也沾了碎雪,他微笑道:“秦舵主,严副舵主,免礼。” 几人来到厅堂之中,小总管道:“堡内收到秦舵主的飞鸽传书,恰巧我在附近,便过来看上一看。” 他气质文雅,态度谦和,但秦严二人都是战战兢兢,一个道:“小总管辛苦。”一个道:“小总管客气了。” 小总管便微微笑了,秦闽也醒悟过来,便道:“小总管,分舵里三次钱粮被劫,这原是我们的不对,需得先向小总管请罪。”说着便半跪下去,他一跪,严城连忙也要跟着跪,却被小总管双双扶起,小总管道:“宁颇黎武功极高,就我在,也不是他的对手,这原怪不得你们。只是宁颇黎竟然晓得这三次钱粮到达的时间,未免有些怪异。” 秦闽忙道:“小总管明鉴。属下心里头想,这多半是分舵里出了内鬼。要说,这钱粮到达的时间,我们知道,那运送过来的分舵也知道,可这三次被劫的钱粮,分别是三个不同的分舵运送来的,难道这三个分舵里都有内鬼?属下看这可能不大,因此是这分舵里出了问题,机率倒还大些。” 小总管淡淡道:“若是你这里的分舵出了内鬼,秦舵主可也担负了一分责任。” 秦闽道:“这我自然知道,但总不成为了不受责罚,就不上报此事?属下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又道:“其实这两天里,属下已把分舵上下的人都询问了一遍,包括他们这些天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只是属下愚笨,虽问了,也看不出什么,因此才请堡里来调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道:“这就是属下问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