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走回山洞中央,捡起刚才当作长木剑使用的树枝。
闫胜看了树枝一会,双手握着两端,用大腿一口气将之折断。
闫胜握着断成两截的树枝在他眼中,它仍然是一柄剑在两个断口之间的虚空处,他似乎看见了些什么。
他轻松把两截断剑抛进火堆。火焰又烧得更旺。
在幽暗与死寂中,谭洙的身体完全被冷汗湿透了,强烈的恐惧像打开了他身上每个毛孔,任何轻微的空气流动,对他而言都像刮过一阵切入骨头的寒风。
他在暗角里瞪大眼睛,想用房间外仅仅透来的稀微月光看清一切;然而他心底里又害怕得宁愿什么都看不见。
谭洙并不是容易惊吓的人—一个靠赤手打下江山、占据得江西袁州城三分一货运生意的豪商,当然不是没有胆识的人物。
他现在也不是孤独一人:跟他一起站在暗室中的,还有府中两个身手最强的护院武师,每个都比谭洙高一个头以上,虎背熊腰撑得衣衫膨胀,而且手上都提着凶厉的单刀,其中一个左手还带着厚厚藤牌。
但是这未能令谭洙感觉半点安全。
因为不久之前,他才听见外头后院和厅堂接连发出的惨叫声。
不过相当于喝几口茶的时间,惨叫就从此起彼落转为寂静,如今连半点声音也再听不见。
也就是说,守在外头那八名护院,已经全数死亡或昏迷。
这么可怕的人,谭洙能够联想到的,只有近来道上传得旺盛的那个外号。
是真的!那“妖锋”的传闻……是真的!
谭洙是个见过风浪的人。这样的人很少不谨慎。当他从生意朋友口中听说近期有人要对他不利后,他并未掉以轻心,马上请托江湖上的熟人雇来六名好手,连同他手下原有的四个护院,总共十人全日贴身跟随,那排场不下于袁州府任何一位大官,心想已是绝对安全。
然而此刻在这座别馆里,他才知道自己多么愚蠢。敌人已然接近到一墙之隔的距离。
守着谭洙的最后两人,是十人当中武艺最高的:正门前架起单刀、头顶已经半秃的中年汉名叫方胜,曾是著名的南昌“仁威镖局”老练镖师,走镖生涯十三年来,与各地绿林剧盗交手无数,四年前想过一点安定生活,到来袁州府落户,获谭洙招聘为护院,兼教子弟武艺,甚得信任;另一个提着藤牌单刀较年轻的秦日通,是本地罗家地堂门弟子,武功在门内甚出众,但因生性好赌流落江湖,出卖一身过硬功夫,近日才被谭洙招入府中。
两人实战经验都极丰富,包括像此刻的暗室夜战。他们一前一后,迎着房门作准备伏击的状态,前头的方胜在门内左侧,架起刀锋同时左手暗扣着飞镖,准备敌人破门而入即上路出击牵制;而右后方的秦日通身体半蹲,藤牌几乎盖着全身,准备趁方胜迎击的同时,仗着盾牌保护滚抢对方下路,以单刀破其腿膝,再由方胜从上出招结果敌人。
两人刚共事不久,其实互相并不熟悉,但此刻处在生死关头,凭着经验自然构成合作阵式,极有默契。
阵势虽严谨,两人心里却没有半点把握,刀柄和掌心之间渗满了汗,呼吸异常急促。
只因他们都隔着门墙,感受到敌人散发而来的奔腾杀气。他们在江湖上打滚这些年,从未遇过。
见鬼了……
谭洙虽然不是武人,但一样感受得到这股杀气的压迫。他杀过人无论是亲手还是下令也被人多次迫入过死地。他嗅过死亡的气息许多次。
但从未有一次这么浓。
对方已经站在房门后没有迂回偷袭的必要
谭洙在黑暗中盯着房门,勉强张开又干又苦的嘴巴,高声说:“这位好汉,我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谭某没什么本事,银两还是有一些。不管是谁雇用阁下的,谭某出双……不,三倍!”
在旁听着的方胜和秦日通,仍目不转睛盯着房门,精神不敢有半丝松懈,同时在心里祈求对方响应谭老板的价钱这已是避免交手的最后机会。
门外并无动静,似乎正在考虑。秦日通心底升起一丝希望。但方胜却皱眉。江湖经验较丰富的他知道,厉害的杀手,不易被这种反收买打动。
厉害,只因为他们有原则。
何况这等待之间,门外杀气未有半丝减弱。
谭洙正要再说话时,感觉到迎面空气流动。
房门向内打开了。
方胜握着单刀与飞镖的双手蓄劲欲发。可是就在这剎那,他感受到门外的杀气瞄准了自己。
对方隔着门板已然察觉方胜所在,不必使用眼目。
相比我那十三年刀锋舔血的走镖生涯,此人必是从更凶险的生死深渊活过来!
在这震慑之下,方胜做了一件他习武三十余年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害怕得一动不动。
秦日通却不知道方胜意志已经崩溃,仍照预定的战术,迅速一滚身抢向那打开的房门,以藤牌保护头颈和身体,右手刀预备砍向那门前黑影的腿部!
就在刀招未发动之前,秦日通却感到左手的藤牌传来一股极强烈的冲击!
那是一柄刃身宽阔的短剑,极强力砍在藤牌的左上方边缘,那冲击令秦日通左臂无法承受,架盾的姿势变形,藤牌降了下来,露出秦日通的颈部。下一瞬间,藤牌上端飞散出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