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恢复了些许生气,眼瞳里重燃亮光。
“杀啊!”
姜烂仰首狂嚎,似要呼召巫丹战士的魂魄。
他的步履突然加快,又再回复原有的速度。他忍着断骨的痛楚,以肩力举起左臂,铁爪甲架在长剑上,两兵器交迭举在胸前。
在姜烂带领下,钟亚南、廖天应、焦红叶与近七十个巫丹门人,一同冲杀入铳阵的更深处。他们刚才都目睹了,姜烂奇迹般两次迎受神机火铳群射而不死。此刻他们深信,只要跟随着这个黑衣背影,世上没有东西能够杀伤他们。
同时神机铳阵也移转过来,应付这支深入阵中的大患。另外一队原本在“遇真宫”东侧戒备的五军营步战兵卒,亦奔跑赶来助阵。
数以千计的兵甲,将这七十余名巫丹弟子吞没。
血腥的漩涡,在战阵里不断扬起。
巫丹兵器,沾染血红。以个人近战肉搏的能力而论,禁军士兵与巫丹弟子差距甚远。即使这七十余人里,占多数都是入门较浅、仍然在修练生涯早期的弟子,但以巫丹派锻炼之严格,他们能够留在派内这等时日,武功造诣已是不同凡响,若是身在外面次于“九大门派”的寻常家派,早已足当门户的精锐,甚至可能在武林上闯出了名堂。他们里面即使是年资最浅的门人,面对禁军仍然具有以一抵三的战力。
然而战场是远比武林决斗场残酷的地方。因为较量的并非单纯个人的能耐。
而此际他们正与多出数十倍的敌人正面交锋。
姜烂仍在队伍的最前头。他领着众人朝着敌阵最厚实的方位冲杀过去。因为直觉告诉他,那是兵阵最核心之处。
越是深入,我们造成的混乱就越巨大。
然后,其他人才有机会收获胜利。
姜烂的速度变得像平日一样快,仿佛流失的鲜血令身体变轻,正好抵消了能量的消耗。
自从再次举步后,已经连续有十二名神机营士兵死在他长剑下。他甚至没有抹去掩着右眼的血,似乎不用眼目只凭感觉,就能够准确知道剑锋应该刺往哪里。
另一名神机兵又成为他剑下的牺牲品。姜烂就好像鬼魂一般迅疾飘到他面前,而他完全没有逃避摆脱的余地,连任何反抗动作都没有,喉头就被刺穿。
旁边一名盾刀兵乘机杀来,想砍击姜烂的后脑。钟亚南刚斩了一名敌人及时赶至,左手撩刀将那军刀挡住。
钟亚南右刀还没反击,姜烂却挥起了左臂,铁爪伸出两指直插这名盾刀兵双目,爪尖贯进了脑袋。姜烂左手前臂骨明明已经被铳弹击断,但他运使起来却竟全无顾忌,仿佛这条手臂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带着爪尖上的鲜血,姜烂又再往更多敌人的方向奔去。钟亚南和焦红叶都看见了,姜烂这奔跑姿势的背影,看起来好像全无重量,犹如没有实体的幽魂。
又或者说,像一具早被掏空的躯壳。驱使他继续前进战斗的,是生命以外的另一种能量。
没有同门看见,姜烂那只未被鲜血掩盖的左眼,此刻已经湿润了。
他正在哭。
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带着身后那七十人前赴哪里。
必然的死地。
再强的剑侠,也不可能应付无止尽从四方八面出现的敌人。开始有巫丹人倒下来。随着人数减少,他们前进也不再如先前锐利,渐渐变慢。
焦红叶忽略了从左侧冷冷刺来的一杆矛枪,虽然仍把对方用长剑诛杀,但自己半边身子已染满血,左脚渐渐在地上拖拽。
廖天应的右肩钉着一截被他铁棍砸断的刀尖。
巫丹门人仍然站立的数目减到四十以下。
包围两侧的神机兵突然迅速拉开了距离。巫丹弟子一看,南面不够二十步外,密集排列着百余个铳口。
火铳连续爆发之际,姜烂并没有向后看,仍然向前冲。
终于杀掉了今天第四十二个敌人之后,姜烂看见前面是片空地。对面是整排的铳兵。
他这才停下来,看看身后。跟随着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一个也不在。
廖天应倒在同门的尸丛之间,愤恨的眼晴瞧向虚空。
焦红叶躺在距离他仅五、六步外,双手仍然牢握着已经结满血痂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