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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反击(1 / 2)

艾耶沉入香甜的睡眠的时候,张大牛却从梦中惊醒,辗转反侧。

当他还是矿工的时候,入睡只需要十秒;打仗的那几年,也随时随地都可以鼾声如雷;刚当上矿长的时候,天天井上井下地跑,也是沾枕头就着;可最近这两年,在矿长的位子上坐久了,晚上不吃片安眠药竟睡不着了。

黄福平倒台了,张大牛心中“永固”的支柱也崩塌了。重重心事将张大牛从安眠药制造的睡眠中生生拖拽了出来,伴着一跳一跳的头痛。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漆黑的虚空,焦躁而恼怒。

这一片漆黑之中,他仿佛回到了矿井下,那也是一片漆黑,只有打开头上的矿灯才有昏暗的微光,凭着这微光,他蹲踞在工作面,用手中的矿工镐一下一下地凿落壁上的煤块。那时,他刚刚提了班长,虽说不算什么正式的官职,但好歹带了个“长”字。回到家,连和自己同样粗壮的妻子也似乎凭空添了半分柔媚。可惜,好景不长,他又被黑蜥罢了官,他那蛮牛一样的老婆便几乎天天给他脸色看。后来,物价涨,工资降,老婆闹,孩子哭,父母病。一家老小挤在一座蜗牛壳似的小窝棚里。绝望。

于是,反了!一路从矿区杀到城市花园。跋山涉水,水泡磨成了老茧,黄沙百战,鲜血洗去了煤泥。在攻占罗泽西斯的关键一役中,张大牛带了一小队人从排污管道潜入敌指挥部。他全身浸在污水中,口鼻勉强漏在水面上,尽量不去看漂浮在自己下巴附近的灰白色的发酵过的粪块。当他淋漓着粪水出现在敌指挥部时,这些敌人全都惊呆了。也许,刹帝利的确都是天生的战士,勇敢,无畏,即便神兵天降也不会让他们惊慌失措,但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白马银枪的天兵天将,而是粪坑里修炼出来的首陀罗魔鬼。想到这里,张大牛惨笑,自言自语道:“他娘的,老子这辈子最露脸的时刻咋这么臭!”接着,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罗泽西斯,经过了那一役,矿工终于变成了将军。后来,每解放一座城市,都有夹道欢迎的人群。人们只记得他身上笔挺的戎装,却忘了他是在粪水里挺直了脊梁。

时间一长,连张大牛自己似乎也记不清自己的来路了。人群中,一位吠舍少女对这位首陀罗将军一见倾心。她让张大牛第一次体验到女人的纤柔与妩媚。张大牛坠入情网,不能自拔。直到有一天,那早被他抛到脑后的糟糠之妻寻了来,嚎啕大哭,声嘶力竭,闹得不可收拾。张大牛挨了处分,调回了矿区,当了个小小的矿长。想到这儿,张大牛长吁了一口气,满腔的委屈与不甘。

忽然,那恼人的报纸似乎堆满了整个漆黑的空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文章,又大段地浮现在他眼前——

“……黄福平对联邦议会阳奉阴违,他表面上支持联邦议会的决议,背地里却指使某些工矿企业的管理者、地方上的联邦官员对批评他们的职工群众进行报复。这些婆罗门化的当权者提出所谓‘工矿企业的管理者和联邦官员即代表瓦尔那联邦,代表联邦议会’,换句话说,反对他们个人就是反对瓦尔那联邦。他们这样做,就是要打击那些敢于站出来阻止他们进一步婆罗门化的职工群众……”

“……有些婆罗门化严重的当权者甚至利用自己地位和权力诱骗一些职工群众为己所用,让这些人去攻击另一些职工群众,被攻击的人们,既包括敢于站出来坚持正义立场的普通瓦尔那人,也包括已经失去权势的老婆罗门和刹帝利,还包括过去与这些当权者有过矛盾的人。所有瓦尔那人都要警惕,保持批判意识,要学会识别哪些当权者是好的,哪些是坏的,哪些做法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不要被坏人利用,成为坏人手中的工具。要警惕某些当权者人为地制造分裂,挑动一部分职工群众打击另一部分职工群众,从而将批评的矛头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开……”

咚的一声闷响,张大牛狠狠地一拳砸在床上。此刻,他的表情已从委屈转成了兴奋。

他自言自语道:“兔崽子!白眼儿狼!老子不干了!没有我,看你们怎么办!况且,不干了的肯定不只我一个……”这时,张大牛的表情从兴奋转为狂喜,又从狂喜转为冷酷。他已胸有成竹——第一,自己罢工,第二,撺掇别人罢工,以此胁迫联邦议会,重新请黄福平出山,这样自己的地位和安全才有保障。

于是,他翻身起床,连夜找来自己的秘书小赵,让小赵天一亮就召集那些当初积极参与囚禁艾耶和毛里亚的人,比如癞头之类,到矿区大礼堂开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大牛就在矿区大礼堂的主席台上等着了。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背着手踱着步子,一会儿又停下脚步,看看外面的天色,天光已经大亮,矿区大礼堂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一直等到将近十点,才来了几十人,连预期人数的一半都没达到。当初诬陷艾耶最积极的癞头则压根没有露面。而那些来参加会议的人也开始表现得不耐烦,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礼貌地询问张大牛何时开会,开什么会,有的则公然退场。这时,外面又传来消息,说是楚拉曼和毛里亚带人到仓库释放了艾耶和本德•赛特。张大牛审时度势,知道再等下去人数只会越来越少,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的局势大家都清楚,敢来参加会议的,我张大牛都记在心里,谢谢各位了!”

说到这儿,张大牛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坐下,接着说:“当初,囚禁艾耶、毛里亚和本德•赛特是我做的决定,但是,直到今天,我也不认为我的决定有什么错。联邦议会说要提防婆罗门复辟,我就带领诸位捉了两个婆罗门,这有什么错吗?可是,现在,他们却说我是在故意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说我才是潜在的婆罗门。天啊!难道他们都忘了当年是谁拼了命地推翻婆罗门和刹帝利?也许,我对文件的理解有些偏差,但是,要说我会成为新的婆罗门,就算太阳不再升起,树木不再长叶子,那也绝不可能!

“话虽如此,在座的诸位的确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受了牵连,我听说,毛里亚和楚拉曼要把所有曾经支持过我的人都当作复辟份子抓起来。可是,不论谁都应该清楚,我是这个矿的矿长,你们只是按照我的命令行动。抓错了人,责任在我,不在你们。你们回去后,务必转告那些躲起来不敢见我的人,我不怪他们,但是,毛里亚和楚拉曼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与你们一起去城市花园喊冤……”

经过张大牛的这一番鼓动,果然,不到两天,就有数十人离开矿区,去联邦议会喊冤。癞头和秘书小赵都在其列。张大牛一看,自己的计策行之有效,便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对外只说自己病了,矿上该他处理的事务他一概不管不问。

面对张大牛制造的棘手局面——矿上的一些岗位缺人,一些事情无人作主,楚拉曼、毛里亚、艾耶都有些慌乱,于是,他们凑在一起商量,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大家心里有了底,决定做四件事:第一,成立矿区勤务队,担负起矿区生产的指挥调度职责;第二,号召矿区全体人员每人多分担一些工作,矿区勤务队带头多干,以缓解缺人的问题;第三,给那些还没来得及离开矿区去喊冤的人吃下定心丸,保证对他们既往不咎;第四,派人追赶那些已经上路去喊冤的人,说服他们回到矿区。

艾耶的任务就是追赶那些去联邦议会喊冤的人。为了确保艾耶的安全,楚拉曼还派了一个紫脸的矿工跟他同去。这紫脸儿有锡克族血统,戴着大头巾,蓄着大胡子,勇武非凡,重情重义。二人日夜兼程,赶了几百公里的路,终于在一个微寒的清晨,向一个推车卖早点的老婆婆打听到了那些人的行踪。于是,马不停蹄又追了五公里,在一个小镇的旅馆截住了他们。

艾耶和紫脸儿分头招呼住在旅馆里的矿工,让他们都到小旅馆的庭院里开会。在这旅馆狭小的庭院中,贴着院墙种了一排树,数十名矿工挤在这里,最边上的人已经蹭着树枝站了,他们交头接耳,惴惴不安。

紫脸儿背着一个大背囊,走到人群中央。人们都停止了议论,静静地看着他,有些疑虑,又有些期待。

紫脸儿开口道:“大家都是兄弟,跟我们回去吧,没坏处!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所以把艾耶带来了,好跟大家说清楚!”说着,紫脸儿侧身退到一边。

艾耶从人群和树枝间挤过来,一身矿工的工装,脚上穿的大头鞋沾满了泥巴,头上还顶着两片刚刚刮掉的黄色树叶。他平静地看着这些曾出于各种原因而与自己为敌的人,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本是婆罗门,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大家说话,但是,毛里亚、楚拉曼以及仍然在矿区坚守岗位的工友们却非常信任我,让我到这里来劝说大家回去。张大牛是矿长,你们按照他的命令行动并没错,他凭借矿长的身份,歪曲联邦议会的决议,蒙蔽了你们。你们都是受了欺骗的。所以,留在矿上的工友们不会追究大家的责任。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另外,他们都不介意与我这个婆罗门作朋友,又怎么会抓住你们的错误不放呢?我在这里替他们恳求大家,尽快回到矿区的工作岗位,稳定矿区的生产。都是自己人,别见外!”

接着,他对紫脸儿点了点头,紫脸儿从大背囊里拿出许多信件分发给在场的人。原来,在离开矿区之前,艾耶就让平日里与这些喊冤者关系较近的人,有的甚至是亲属,写信劝他们回去,艾耶负责把这些信带给他们。

艾耶看着拿到信议论纷纷的人们,说道:“大家考虑一下。我可以保证,回去后,等待大家的只有热烈的欢迎,不会为难大家的。哦,对了,小赵啊,那个癞头不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秘书小赵说:“他在二楼,估计是害怕,不敢出来。”

“带我去找他。”艾耶说。

癞头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躲着,惶惶如丧家之犬。这廉价旅馆的房间门和墙壁都很薄,谈不上什么隔音,因此,艾耶和紫脸儿在楼下所说的话,楼上听得一清二楚。癞头蹲在局促的房间里,双手抱头,小声抽泣着,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只是没想到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斜眼黑蜥靠不住,张大牛也靠不住。

在小赵的引导下,艾耶上了楼,大力捶着癞头的房门,喊道:“你他妈的,癞头,开门!难道你打算一个人去联邦议会喊冤吗?”

癞头闷在房间里,不作声。于是,艾耶更大力地捶门,捶得癞头胆战心惊。艾耶边捶边喊:“你他妈再在那儿给我装死人,我就让人把门拆了!”癞头缩在屋里,简直不敢相信门外站着的是几个月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书呆子,他顶不住了,打开了房门。

艾耶看着房门口的人,愣了一下,大概是最近这段日子心力交瘁,癞头的眼袋更大了,原先土黄的脸色已变为灰黄,斑驳的头发也更稀疏了,头上的癣看得更加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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